重返西部之西。

卉.___

青海油田 文稿/周秀玲

当我的脚步踏在这座远离繁华都市荒凉的戈壁小镇时，迎我的，天朗云轻，骄阳如瀑。

我步履缓缓，舍不得前行，停在熟悉而又陌生的路转角，曾经低矮破旧，落满尘土，被阳光暴晒的褪了色的房屋，与零星散落在高原的建筑物，已旧貌新颜，粉刷一新的赤橙黄绿，瞬时与昔不同的嫣然扑面。

这座无鸟高飞，无绿常青，“地上不长草、风吹石头跑”因石油而催生的小镇——花土沟，再次落入我的眼眸，时光已飞逝流转三十年。

举目四望，天空云朵灿烂如花，在蔚蓝中飘曳。微风柔软，星星点点的格桑花艳艳盛开，远处巍巍昆仑雄浑绵延，峰峦上的皑皑白雪迎着阳光静静的闪亮。

八百里瀚海，三十年重归，我从遥远的他乡——暮鼓晨钟的古城西安，千里跋涉，一路赶来，只为了在人生的暮年，再看一眼我无数次梦回，曾挥洒了我青春与汗水的这方石油汩汩流淌的土地。望着眼前我曾经生活工作了十多年欣欣向荣发展变化着的油田，往事一幕幕清晰如昨。我已老泪纵横。

我鼓鼓的行囊装满了此生与这片滚滚黑石油流淌的相依相偎，折叠了此生回味无穷的不泯。站在曾经的高天厚土，恍然如梦，激动感概。

透过模糊的双眼，只痴痴的望，这里没有摩天林立、插入云霄的高大建筑，没有纵横交错、眼花缭乱的立交桥，没有鳞次栉比的国际性商贸大厦，没有川流不息的人群，更没有山清水秀，花红柳绿的摇曳色彩。

如此一个远离时尚与喧嚣的小镇，何以让我一个耄耋之年，满鬓白霜的老人，如此念念不忘，眷恋不舍？是我植根心底的念旧情怀复燃？抑或是深埋的柴达木情结驱动？全然不顾家人的阻拦，年近七旬的高龄，义无反顾的前往海拔近3000米的高原。

此生，我无以放下的牵挂，我无以忘怀的旧巢，我所有青春年少的回忆，沟壑满布的山脉，碧波荡漾的尕斯湖，迎风起舞的红柳，坚守漠原的芨芨草，骆驼刺，采油树，钻塔，催促着我一颗老迈却无处安放的心。抵达已成横亘心间的魂牵梦绕。

我想，哪怕通往花土沟的飞机没有通航，依然是那条长云相伴的漫漫长路，我也会不辞劳顿的颠簸而去。按捺不住一波一波涌动的浪花，此时，我多想挥墨以小令为它赋一词，吹笛以长调为它歌一曲。只任泪花翻卷一行一行流过我曾经走过的回家的小路。

陪伴我的友人，在我的回忆里，指引我找到了已面目全非的曾经的家，站在陌生的门前，我又一次的泪流满面。焕然一新的四合院，如今，装修之后改为了单身公寓。

我冒然敲开了屋门，一位年经的小伙子看到两鬓苍苍的我，瞪目结舌。

知道了我的来意，小伙子热情的将我迎进屋内浏览，雪白的墙壁，暖黄的窗帘，配置一新的家具，往昔的破旧早已荡然无存。

我久久的停在记忆里找寻曾经的味道，唯有咸涩从我的唇边一次次漫过……走出屋子，与“家”合影，即时发微信给远在他乡的儿女们分享陪伴他们整个童年的第二故乡。

来不及梳理思绪，早已忘却高原缺氧的不适，一路沿天边的尕斯库勒湖奔向一线井场。年华似水，我的青春、爱情、奋斗、梦想，都播洒在这条熟悉而又陌生的长路，滚滚于心的早已不是四溢的泪花儿。

千里瀚海，无垠漠原，一幕幕铺成在眼前，曾经的荒漠已被一片绿油油的防沙林带覆盖，那些正在茁壮成长的金贵树木一排排，整齐划一的静静守卫着大戈壁。

昆仑不再巍峨，却宛如一条长长的虬枝，蜿蜒着伸向目光的尽头，油田这个我为之付出了美好青春的地方，此刻则像是凭空撒向浑黄水田中的一簇簇秧苗，疏密有致的散落一片，钻塔、石油树携着各自独有的色彩点缀其中，还有缕缕白烟缓缓蒸腾、飘散，伴着蓝盈盈的尕斯湖水，油光闪亮的油砂山，挂在半山腰的云朵，这是怎样一副难以描述的景致啊。

我的沉醉已覆盖了当年的孤独无望。漠风一如昔的呼啸过耳，新的油水井星罗棋布。现代化一目了然的管理油水井的方式取代了过去人工管理的复杂繁琐。

这座石油小镇，一个我竭力奋战十多年的油田生产基地，已成为年产百万吨石油用以供养西北发展的重地，在广袤的瀚海中，也不过沧海一粟。

白云苍狗，弹指间，恍如昨。我熟悉它的味道，却无以览尽油香灌满的大漠风光。

伫立油砂山露头之上，放眼俯瞰远方，我喷涌的情感无以填满这些散落于戈壁的或密集、或疏落的“采油树”。他们掠过我有点陌生有点湿润的眼眸，匆匆了时光……远处的昆仑依旧巍巍，忘了我已年过花甲，抑制不住的迎着依旧如刀割的罡风大声呼喊，我不知山的那边可否有回音，我只知沸腾的热血一如当年般澎湃。久久的凝望，久久的回味……

夕阳西下，从生产一线回到花土沟基地，友人带我在职工三食堂品尝了“舌尖上的美食”，面对琳琅满目的各色菜品，竟不知如何取舍，回想当年，物质生活的极度匮乏，饭桌上除了萝卜、白菜、土豆，哪来青翠欲滴的绿色蔬菜？细品着一份份的佳肴，各种滋味一一掺杂，无以言表。

漫步盛夏的花土沟，走入生态园，这座投入不菲资金、大量人力、物力人工修建的室内景观花园，小桥流水，百花竞放，绿树葱葱郁郁，置身其中，犹如行于风景秀丽的江南。

我百感于油田翻天覆地的变化。四通八达焕然一新的道路，别致的太阳能路灯，夜色里霓虹闪烁的彩灯，即将竣工通往西域的铁路，整齐划一的生态蔬菜大棚，初具规模的防沙林带，等等一系列的巨变，使我目不暇接。

新落成的数字影院、游泳馆、健身馆，让一线的职工有了丰富多彩的业余生活，再也不似当年的单调平乏。整齐干净的马路，拆除了围墙的办公区域，新建的小镇中心广场，穿着醒目红、蓝工服的石油工人，马路上行驶而过的崭新的出租车，井然有序，和谐安宁。

千情万愫，难以道尽。无疑，这是一次不虚此行的抵达。短短一天半的时间，旧地重归，回忆浸泡，白云尾随，空气洁净。昆仑如黛，大漠孤烟，落日之圆，苍茫天地，仰首低眉，处处风光，随手可揽。

原来，这么多年的牵挂，我的心早已是一面湖水，无需一次盛大的表白，已微澜在他的波心。

再次沐浴大戈壁阳光的亲吻，想到此行已是我今生与这座高原小镇的最后告别，禁不住又一次泪雨如注。喃喃自语，再见了，我的花土，我的沟……

当我飞离于三万英尺的高空，俯瞰镶着银边的尕斯库勒湖一点点从我的目光中隐没。

时光已静止，我的心依然久久停泊在遥远的西部之西，漫卷于高原小镇万千变换之云朵中，我仿佛化为蓝天里一声空灵的雁鸣、仿佛化为尕斯湖里的一泓清泉、仿佛化为昆仑山上的一抹皑皑的积雪……眼眸迷离于幸福之花格桑梅朵的盛放里，早已忘却了大城市的雾霾、嘈杂、喧嚣。忘却了古都的歌舞升平、灯红酒绿、热闹繁华。

心潮起伏在小镇花土沟天渊之别的过往中，我熟悉的能数清他身体的每一个脉络——谁说没有风景！

我终于明白，不管走多远，我的心永远泊在大漠深处的那片罡风凛冽的瀚海里。

一缕漠风，一丛芦苇，我都愿她们生生息息把我牵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