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话|井队。

木鱼

我来埃及已有3年半，这边钻井感觉比家里轻快些，除了钻井周期没有那么紧凑外，其他流程差不多，只是甲方多注重老美那一套，一口井完钻，对于设备的休整，修复，探伤，要多花些时间，甚至超过钻井周期，前面整拖带轮子的钻机就是我们的架子，下口井离这里大概10公里左右。走了，小曹，喊我的是一个快退休的老头，清澈得眼眸，花白得头发以及下巴下面一撮半指来长的青黛色胡子，他1年前来我们队，分到我们宿舍，我们俩场地交接班，我喊他高师傅。队上有认识这个老头的，我也听说过他的跟多故事，诸如，泥浆密度不用量，他用手指在循环罐出浆口蘸一下，就准确知道密度，诸如，一次卡钻，来了多少技术专家都解决不了，他确玩起神秘，动用祭祀的手段，在井架前摆了猪羊牛肉，瓜果桃李的祭品，还大跳了阵子据说是从来没见过的舞蹈，结果真解了卡，诸如，技术比武有错教室，去了采油的比赛赛区，阴差阳错，结果还拿了第二。我从没正面问过他这些故事的真伪，只是想起每次搬家，我们两个在场地上装货，卸货，我开始注意到他每次栓牵引绳时打的绳结都不一样，少说也得有20 30种的样子，我暗想，那些关于他的遥远的故事，真实性应该高一些吧。

除了我跟老高，班组小班全是外雇的当地人，薪酬要比我们差的多，人均1300到1500埃磅，合人民币1200到1500元，大班都是国内人员，环境感觉跟国内的新疆工作情况差不多，不过这边的沙漠比较浅，推土机推几下就有泥土了，井场靠海的地方，赶海也很有意思，不过当地人对海鲜不是喜欢，老高经常拖人弄好往家带点，花费并不是很高，我只带过一回海参，野生的，和国内的不同，不过应该是海参的一个分类吧。晚上下班，在一个宿舍的时候，我总喜欢听他讲述他以前的工作经历，毕竟算上今年，他已经有33年的钻井工龄了，18岁正式上的井队，因为吃不了苦，跑回家两次，但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他喜欢抽烟，我晚上经常开着窗户睡觉。

有时会喝点埃及当地的酒，买酒有专门的地方，而且限量，出示身份证，大麦酿的不太好喝，不过老高却说这酒跟他多年前送别报废的架子时喝的酒味道一样，他说，86年初，他们接了第一套国产的架子，05年报废入库的时候，他和队上的几个兄弟在架子上搞了次联欢，送送这位为祖国石油事业出了大力的架子，那时候石油工人对跟随自己几年的石油装备就和跟随自己相处几年的石油兄弟一样是有很大的感情基础的，钻台面打扫干净，老高吹的口风琴，与老高不错的两个师傅，谭师傅拉手风琴，罗师傅吹小号，还有一个赵师傅干活的时候腰部受了伤，也坐着轮椅来了，她女儿拖人搬来了钢琴，在钻台下面弹的钢琴，合奏的是赵师傅自己写的钻井工人之歌，我从老高手机上看了他们合奏的视频，我觉得里面的年轻人那一段说唱是点睛之笔，我问他这人是谁，他说是他徒弟，干了几年不干了。视频的最后是他们在钻台面喝酒聊过去事的样子，我有点羡慕了，羡慕老高有这样的井队朋友，羡慕他重情重义。我们这代石油人在经济主导的社会趋势下，味道已经没有那个年代那么真那么纯了。

喝酒之后老高会给我说些他这几年的行踪，比如，他说，在重庆北川，四川绵阳，贵州六盘水，那边，也就是南方多是些气井，雨下的较多，半个月或者二十来天不见太阳，有时候来片云，下完了雨，云没了，天就晴了，米饭他吃不惯，不过在那边穿着蓑衣雨中钓鱼是最爽的一件事，水比较干净，比起东北好太多，那边饭菜多拌吃辣椒，也许是这个原因胖子较少，毒虫，小咬较多，咬的疙瘩不容易下去，若是遇到坡度大的山丘，接放喷管线有很大难度。吉林白城与内蒙交界那边戈壁信号差点，冬天正常钻进穿2条棉裤，很笨重，云南去待了几个月，海拔高点，不太适应，气井存在漏失，而且都是深井，储备很多泥浆和处理事故的工具，五花八门，你一辈子也许没见过，也许都用不着，那边泥浆不太好处理，我常也拿捏不定，多去些地方，才明白自己的渺小，多学习，多谦虚，错不了。至于新疆那边，零四年去过，算是第一批吧，沙漠中待久了，脾气暴躁，内分泌失调，精神状态会受影响，目前的井队模式，只能缩短倒班时间。那会网络还没有那么发达，他常会带些特产回家。唯一能够实行8小时制的是乌克兰，他们当地的工人，雇的钻工上8小时，我们还是12小时，乌克兰是最挣钱的，当地人活的比较轻松。管理模式最完善的是沙特，真是人性化，真是以人为本，国内值得学习。至于马来西亚那边，气候比较恶劣，水资源净化差点事，工业体系落后，不过高仿的手工件真是厉害。主食配沙拉咖喱太难吃，直接吃不惯。至于环境，国内南方总体不错，晚上的夜空低垂宁静，西北地区的夜晚震撼华丽，一条银河清晰可见，地界虽然广袤旷远，夜晚独处星空下，远离人世间的繁杂多事，心很静，很放松，国外基本一样，开始出国不适应，需要适应一阵子时差，国外信仰相当看重，治安比国内差些，出国之前有专门的人会讲解，总体国内待遇比国外差些。

那你没去过海上打井吗？我问老高道，老高说，之前南海是有一个钻井项目的，报名了，可惜没有去成，曾经去海南岛旅游，见过在那边浅海打井的海上平台，远远望去一座小山似的，想想若在海上工作那又是另一种心情了吧，你还年轻，有机会去转转。不过眼下的钻井队似乎不太留的住年轻人，有井队自身的原因，有整个社会的间接因素，社会总体再向好的方向发展，井队也应该是吧。

那年在沙特，夜班，一只鸽子停在钻台护栏上，半眯着眼，懒懒的样子，老高走过去，它也不飞，他轻轻摸了下鸽子的头，看到鸽子脚边带着一枚哨子一样的东西，第一时间判断它可能是信鸽，腿上绑的是信筒。老高把信鸽捧在手里，发展它的左翅膀下面被什么东西弄伤了，老高拿出鸽腿上的信筒，里面是一行看不懂的文字，还有几个数字，老高找了队上的翻译，翻译又联系了当地的动物保护协会，交给了当地专门治疗这类动物的机构。老高说，后来翻译告诉他鸽子属于荻尔巴鸽系，信筒里的纸片上面写的是附近的一个城市坐标，具体怎么飞到这的原因还不能确定。听我的只想也养只信鸽，嗯，还是养两只吧，隔三差五想写点什么对家人说的话，从埃及飞到中国去，也是件有意思的事情，也不知道要飞多久，这一路估计不比西天取经的磨难少。再看看自己这几年的钻井生活，几乎每天都有体力和精神上的挑战，以后的磨难还不知道有多少，哎，既来之，则想办法安之吧。

再过两年老高就要退休了，我和他常常喝酒，聊到很晚，他所经历的事情如数家珍的向我娓娓道来，我知道他的这些故事可能要随着他的退休渐渐无人知晓，无人知晓就无人知晓吧，也许，许多年以后，不会再有钻井队这一工种，若干年后，也不会有人记得还有这样一批人，还有这样的工作方式，也许只有在许多年之后的历史课上，历史老师会提起钻井队这一工作，聊起那些为寻找石油，推动整个世界经济发展的石油工人....而此时，祝福，那些海外的石油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