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大劳动者中的一员——修井工纪实。

微微一笑很倾城

    在油田工作，野外作业的不外乎勘探、钻井、试油、采油、修井等职业。我一直在采油作业区工程地质室工作，接触最多的野外作业工就是修井工。由于采油作业的连续性决定了修井作业没有时间、季节、节假日概念。采油作业区一旦哪一口油井出现问题，无论是零下20度的严冬，还是40度以上的高温天气，不论是春节、正月十五、还是情人节、母亲节，哪支队伍接到任务，哪个队就得立即赶往修井现场进行井下作业。当然雨、雪、沙尘暴等恶劣天气除外。
    进行井下作业监督、落实油井故障原因、向上级汇报特殊井现场情况、制定下步工作方案是我上修井现场的主要任务，然而在我的心里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来到修井现场，我会找一个最合适的角度既能够看见操作台上的司钻，又能够看见站井口、拉管杆的小班工人，不是我要刻意地监督修井工工作，或者是看上了哪个英俊的棒小伙子，只是我愿意用这种方式让自己的灵魂安静下来。
    赤裸的阳光下，自然的山风中，随着修井动力的轰鸣，修井工们按照各自的分工无言地忙碌着。繁重的体力劳动使他们在即使是零下20度的严冬也能够挥汗如雨。我所看到的修井场面，没有特殊情况发生的时候，修井工之间几乎都没有交谈，不知道这些忙碌的工蜂们都在想些什么，在这里我愿意把这些年轻的男子比作工蜂。蜜蜂家族的工蜂们有没有思想谁也不得而知，我眼前的工蜂们，他们必然是有思想的，可他们的思想停留在哪个层面呢？
    我所接触的这些修井队伍，除了措施队的个别小班工人是单位的职工外，其余的队伍除了队长、技术员以外大都是雇佣工，一口井作业完工，作业区给修井队按标准结算井次，井下作业大队给这些修井工按照一个标准井次75元钱的方法结算，一个平常的小修队伍在工作量最饱和的情况下，一个月最多可以挣到1000元工资。
    2006年的2月份的某一天，天寒地冻白雪皑皑，有太阳的中午气温也只有0度左右，穿上厚厚的棉工服戴着帽子也冷得要命，我和井下作业公司某措施队在作业区233封堵井现场进行封堵作业。当时进行固井作业的是中原油田某固井公司，井下作业公司某作业队负责连接管线配合固井。由于地层压力过高，表套上据开的放空口一直不停地在返水，负责配合的修井工只好冒着水进行作业，大家在井口跟前挖了排水渠，将地下返上来的水引排出去，但是因为井口积水越来越多，工人们作业时没有立足之处，只好在积水坑上搭了网桥，站在网桥上作业，管线连接好后预计打30方配置好的水泥进行油层封堵，可是只打了15方，水泥车的泵压就高的挤不进水泥，双方的技术人员凑在一起正在研究下步方案，这时只听井口砰然一声巨响，井口爆裂了，从井口爆裂处油、水、水泥如同天女散花一般喷射开来，井口附近的工人们四散而逃，我站在离井口较远的地方，也慌忙跟着大伙往井场外面跑。好几个工人已经被劈头盖脸地喷得没有了人形，好在没有伤人，被喷脏了头脸的工人，抹下手套用手抹去脸上的油水混合物后，又凑到渐渐平静下来的井口跟前。
    固井队的技术员要求工人们更换井口后继续打压，修井工开始配合着卸旧井口。已经下午6点多了，天色渐暗了，修井工们只好把修井车、水泥车上的照明灯全部打开，在并不十分好的照明条件下继续工作。寒冷让我牙关不停地在打颤，加上肚子也饿就更觉着冷了。下午中原固井队的陈主任给我一瓶矿泉水，我喝了一肚子水，这会特别想上厕所，但因为满井场都是男人，实在没有一个合适的地方可以让我方便一下。天黑得除了井口那一点照明外伸手不见五指，我一个人也不敢远离井场，又冷又饿又想上厕所，简直沮丧透顶，那个倒霉的旧井口半天还换不下来，井口放空口还在咕咚咕咚地返水，返上来的水早已经将下午搭的网桥淹没了，满身油水的工人们趟在没膝的冰水混合物里霍霍地大干着，他们的高腰劳保工鞋已经灌满了水，脚一动水就从鞋里往外溢。我心情复杂地想这些修井工也不知道累不累，冷不冷，饿不饿，是不是也和我一样想要上个厕所方便一下。
    修井队长似乎和那个卸不下来的螺丝较上劲了，用24寸的管钳备着螺丝，撅起屁股用48寸的管钳套上1米五长的加力杠使劲地扳螺帽，他用力地闪了几下加力扛后，螺丝杆稍微有些松动了，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松动的螺丝必定是给他增加了信心，他更加用力地去对付那道螺丝，再一用力后，没有想到的是卡着螺帽的大管钳滑脱了，天知道他用了多少力气，竟然将他闪得后退了有四、五米，然后一屁股坐进身的污油坑里，溅起两米多高的水花，水花中间坐着只露出肩头的作业队长，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修井队长已经站起身来又走到井口，想必他一定是气急败坏了，一把推开了一名想要替他的工人，继续撅着屁股一圈一圈地松螺丝。
    旧井口卸下来了，新井口换上去了，把剩下的15方水泥全部打进地层，等着井口返液出来、卸压、拆管线、封井口这些工作全部做完往回撤离时已经夜里的11点了，寒冷饥饿和内急折磨的我一刻也不能再忍耐了。
    就在修井队清理井场收拾工具时，我发现那个刚才闪进油坑的修井队长走路有点跛，小腿以上的工作裤也扯了一条长长的口子，破了的裤子来回地扇着，他走过的地方湿鞋印似乎是红色的，仔细看好像是血，我忍着内急凑到那队长跟前说，你的腿是不是流血了。那队长低下头把扯破的裤子拉开看了一眼，很快就用手又捂上了。即使是这样，我依然看见了那队长破烂的外裤、棉裤、秋裤下被划破的腿，白白的肉外翻着，那个伤口不知道究竟有多长，也不知道已经流了多少血，血肉模糊的样子让我有点眩晕，他似乎也被这伤口吓住了，赶紧用手捂住伤口，用很严厉的目光警告我不许说出他受伤的事情，工人们都在忙，没有人注意到他受伤流血了，我被他的眼神唬住了，也没有敢声张，随着灰罐车、水泥车、修井动力、值班车的撤离，坐中原固井队陈主任的丰田霸道车撤离了233井场。
    后来我在另外一口投产作业的井场又一次看到了这支修井队伍和这位修井队长。而他们似乎忘记了半年前在233井场上发生的事情，那修井队长和我打了招呼后就开始工作，我站在既能看见操作台，又能看见井口的位置看着修井工下管柱投产。由于这口井的地层压力太大，试油钻起出后，井口一直在喷油，无法进行投产作业。光放空就放了整整10天，10天后井口压力降下来了，根据现场情况作业区领导决定做好井控预案强行投产。这口井的井场非常小，井口离老乡的田地不到10米距离，一旦井喷就会造成污染，因此这口井投产的难点就是防止井喷。开工前，队长给工人们做了简短的安全讲话，主要强调了这口井投产速度一定要尽量的快，在管柱入井诱喷前必须下入四十至五十根油管，一旦发生井喷可以利用已经下井的管柱进行替油降压。
    七月的天气骄阳似火，太阳从早晨六点多就毒毒地照上了。我们和修井队长8点钟到井场，准备工作做好后，9点开始下管柱，一切进展的非常顺利，两个小时后四十多根油管全部顺利入井，我们暗暗窃喜着松了一口气。井口的作业工更换下井油管的时候，井筒内发出似乎人喝了啤酒打饱嗝的咕咚声，紧接着一声长啸，油气在最短的时间内喷涌而出，在井口形成油气的喷泉，我下意识地撒腿就跑。
    我跑到井场以外十多米的地方，扭头再看时，没有一个工人和我一起往井场外面奔，而是全部涌向正在喷油的井口，他们奋力地抬起连接了替油流程的封井器，冒着喷射的油气努力地对扣，油气的压力一次次将封井器击打得偏离井口，工人们一次次把这个沉重的家伙往井口上抬，在一次喷喘的间隙，将封井器丝扣带好并连接好替油流程。
    井喷被控制住了，投产顺利地进行着，井口周围的污染半径只有3-5米，没有一点原油污染到老乡的田地。可我眼前的工人们一个个像传说中地狱里的小鬼一样分不清眉眼，若不是站在操作台上，我简直不知道哪个是队长。
    收工的时候，我忍不住问队长，井喷成这了，你们怎么不跑啊，还一股脑地涌到井口跟前啊？队长说，呵呵，如果你当了修井工你就知道了。
    我所在的作业区有一千多口油水井，每天都有修井队伍在进行修井作业，每个修井现场都在演绎着我能想到的和不能想象的任何场景，在炎炎的烈日下，在暴风骤雨中，在寒冬腊月里，只要油井生产，修井工队伍都会出现在任何一个井场，修井工都会无言地克服各种困难进行井下作业。或者因为各种原因，在高强度体力劳动的过程中整整一天不吃一顿饭；或者是人拉肩扛在崎岖的盘山路上抬设备；或者是大家围成一堆用黑黑的大手拿着馒头，就着已经结冰的份菜咀嚼下咽；或者在似火的骄阳下，汗水从修井工钢盔下如雨滑落；或者因为老乡挡路进退两难在山上一困数日……
    离开修井现场回到我的生活和工作中后，不可避免地要遇到为升职、加薪、评职称、评先进、外出学习等与同事竞争的时候，大家必然会用不同的心态面对这些，这个时候我就分外怀念那些平凡的修井现场，修井现场轰鸣的动力设备，冰冷坚硬的钢材，喷涌而出的石油都会将我的灵魂触动。倔强的队长，无言的修井工，每个动态的劳动场面都会让我浮躁不安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我参加了一次措施井的班前会，会上队长这样说：你们选择了修井工这个职业，那么就要热爱它，既然来了，就不要怕苦怕累，不要嫌这个工作挣钱少，修井工的工作性质就是这样。对你们来说干一口井挣75块钱，对采油作业区来说是油井恢复正常生产，而对我们井下作业公司来说是我们的作业质量和作业信誉。这个世界挣钱的路数很多很多，你们做了修井工，就要为修井工这个工作负责任，就要为你们自己的人格负责……
    我似乎明白了这些无言的工蜂在思考些什么，明白了这些工蜂们忙碌工作的力量支撑。其实这个世界上还有多少沐浴在烈日和严冬下辛勤而快乐工作着的人们，建筑工人、铁路工人、煤矿工人、钢铁工人、运输工人……
    每一个工作者，每一个劳动场面，每一滴汗水都有一个故事。每一个故事后面都有一个支撑她的力量，这些磅礴的力量推动着时代的进步。每一个动人的场景都会让我砰然心动，每一张朴素的脸孔都会让我的眼眶涌满泪水，我看到了阳光的普照，看到了鲜花的绽放，看到了美好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