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八章 精神

T.D.Lemon.1900

陈忠宪比武归来。井上却出了事故，钻具掉到井里，开始打捞。这一处理就是大半个月，好不容易正常钻进，没两天，钻铤又断在井里，开始起下钻捞钻铤，临时工开始陆续辞职不干，钻台极度缺钻工，队长乜嘉与电联人力资源部，虽又招了新人，不过，新人只是到队后一两天内井场走了走，钻台转了转，干了干活，就都跑完了，从各停着的队抽人来出劳务，效果不理想，不太愿意来，井队事故，进尺少，造成钱少活累的局面，让多数人望而却步。
乜嘉与问机关设备科定了气动卡瓦，钻台机械手。队长着急大伙开会，道，事故已经出了，奖金肯定不多，这口井风险探井，难度比较大。他顿了一下，思考了下，皱眉接着说道，还有没有要走的？要走，没问题，提前说下，都是来挣钱养家糊口的，我也想带着大家多挣钱，很遗憾，事与愿违，这样，下来跟我说。没事，走，正常，值班车送一程。他日江湖再见，依然是共过事的兄弟。目前，走的人比较多。我和书记先顶上，留下的，继续处理事故，老师傅带年轻的师傅，操作熟练的带操作生疏的，拿不准的事情及时汇报，一块探讨，速度不要求快，安全第一，安全重中之重。不管多乱多忙，我们仍然确保在队职工到点正常倒休班，上班期间到点正常吃饭，到点正常上下班，大家按部就班的来，所有的困难不是事情。至于奖金，我跟书记能多要还是要多向上面打申请的。
队长说完，书记又简单分了人，除去在家正常休班的人员。夜班，副队长马士云带班，基本上小班全部上了夜班，在搭配一位工长，一位技术员，一位材料员，确保夜班十一，二个人。白班，队长乜嘉与带班，书记贺华清，副队刘怀坤，技术员刘莘，电器老韦，司机长，泥浆组长，安全员，我在场地，机房陈忠宪，泥浆高华。孙元识散会找了领导，第二天早上背包上车回家。我在钻台上看着元识上车，元识透过车窗，见我站在钻台上，正看向他，他微笑，挥挥手，我也微笑，挥挥手，简单的告别，车沿着蜿蜒山路前行，直到开进云里，看不见。想起他受伤，我陪床的日子，至此，分道扬镳，再也没见过元识。
频繁的起下钻。井口人员，正常两个小时一倒，第二天接第一天，轮到谁谁先开始，这点执行的很到位，不会让人感觉很累，刘莘，副队刘怀坤倒着扶刹把。队长扶液气大钳，书记井口配合。安全员，电器，二人在二层台倒替。干了没几天，装了气动卡瓦，又没几天，来了机械手。书记一直琢磨着二层台在装个排管器，咨询了之后，需要起架子之前装。这一方案暂时搁浅。
我在钻台上，接书记，队长的班，与忠宪配合站井口。这趟钻，先通井，二层台安全员韩哲豪拉出钻杆，感觉位置稍欠，挥手让刘莘再把吊卡往左摆点，刘莘旋转顶驱液压臂，哲豪摆手停，把钻杆推到吊卡里，检查活门，扣合好。挥手示意刘莘起，刘莘起游车，见钻杆立柱离开钻台面。我用机械手把钻杆送到井口，让该钻杆公扣，与井口钻杆母扣对接，松开机械手，退回机械臂。忠宪推液气大钳，钳子开口吞过钻杆，我把钳子挡销扣好，忠宪调整液压大钳高度，钳头夹紧公，母扣接头，开始紧扣，高速带了几圈，又用低速带够压力，退回钳子，挡销自动碰开，归零所有气阀。我见绞车大绳开始启动，打开气动卡瓦，随着游车的缓慢提升，卡瓦离开井口，钻具重量由顶驱吊卡承担。刘莘又盯着指重表，慢慢下放钻杆，直到放到快接近钻台面，我看位置差不多，关闭气动卡瓦，钻杆被卡瓦卡住，顶驱吊卡不在承担钻具重量，忠宪打开吊卡，刘莘起游车，我则把机械手转到下一柱要接的的钻杆立柱，做好准备。忠宪则把刚才几柱钻杆位置下的泥浆刮进桶里，倒进井里。随口问忠宪比武的事情，忠宪说冠军的队很厉害，像是军训的结果，单就是最后集合汇报报数，那哪里是报数，那是数数，他们一个班组个头都一样，背空呼一个多余的动作都没有，快且不乱，有艺术感。国外的井控演练也不错，逢外国的队上场，周围必定人满为患，国外班组里的女孩像是健身房出来的一样，好身材，长的也好看，不过他们演习不着急，规定多少时间完成，基本就提前个一秒，两秒完成，他们防喷演练完，不分先后，不等人，每人正常步子走出井场集合。我又问忠宪外国井队的老外待遇怎么样？忠宪道，这个没打听道，单从周围有去沙特，科威特，埃及的朋友来看，这些老外的待遇只能更好。他又道，其实现在交通那么方便，反正都是干钻井，反正都是这些活，哪里给钱多就去哪里。以后再有机会，出国。
聊着天，干着活，两个小时很快，司机长老刘，泥浆组长杨为民来替换我与忠宪，忠宪回机房值班，我则准备进钻工偏房歇会，书记正拿着暖壶从偏房出来，准备下钻台打水，队长道，华清，带点茶叶上来，在我屋桌子上。书记道，好。偏房门口旁边靠近梯子放着一台洗眼器，进门右手边一条长板凳，正面是三米长，半米宽一米高的柜子，柜子里放着钻工的雨衣雨鞋，登高用的保险带，半年内的设备报表记录，钻井类的书籍，安全的宣传文件。柜子上摆着几个水杯。水杯边的盒子里放着硫化氢报警仪，护目镜，耳塞，备用的设备运行状态标志牌，挂牌上锁的警示牌，锁，钥匙。柜子边竖着放着四台正压式呼吸器。正面，侧面的墙上贴着顶驱，转盘等一套设备的周期性保养，润滑图。右手边是一张办公桌，桌上放着一些文件，队长正边抽烟边看文件，偏房如今间接已经成了队长，书记的办公场所。我刚坐长凳上，队长接了电话，我起身出去把偏房门关上，溜到司钻房，坐在刘莘身后。刘莘笑嘻嘻的看了我一眼，道，还不结婚。我笑笑，你不也一样。他又笑道，替我扶会刹把，我道，别开玩笑。他道，这个不难，看那边那个气葫芦了吗，这练车就是大一号的气葫芦，会刹车，会看指重表就行。我教你。我摇摇头，知道他总是大大咧咧，有些不着调，便笑道，等正常了。我真跟你学学。又问我道，最近有看什么电影，我道，香水，战马。他又道，没有国内得吗？我道，一步之遥。我见书记提着水壶上来，转头看了看扶刹把的刘莘，又退回两步，打开门道，进裸眼段了，操作精心点，刘莘依然乐么呵的道，放心！放心！我便不在跟刘莘聊天，自顾自坐着。
刘莘坐的椅子，两边的扶手表面，刻着金属质的类似自动取款机，输入密码的按键。其中按键区块的一部分用来调整监控视频的放大，缩小，旋转。左右按键前端各有一个手柄刹把，一黑，一红，作用不同。椅子左边探出一个触摸屏，能见上面显示，气压，绞车，转盘，液压猫头，一二号泵控制等。触摸屏边摞着两个操作的箱子，下面稍大一点的控制顶驱，上面稍小一点的控制三号泵，箱子表面也是布满操作按钮。正对刘莘的司钻房玻璃窗户，窗口左上挂着监控显示屏，井口，二层台，泵房，场地缓冲槽，影像及时准确的传输到司钻房，方便司钻有效判断各类情况。窗户下装着指重表，钻井参数显示屏。右边墙上贴着三种防碰的警示，井控十七项管理制度。正后面墙上贴着泥浆泵，顶驱，游车，转盘等设备的详实操作规程。左边墙上贴着十条保命原则及措施。还有些溢流，关井，钻进时的记录参数，凌乱的放在墙上挂着的文件袋里。
我坐在窗户边，天上淡墨色的云让人心情不爽，间接几丝细雨打落田里的稻花，花落，顺着水流汇成小片，一阶，一阶顺势漂过开口遮网的田埂，最终聚于山下的河流。田里未放水之前，偶尔见赤脚蓑衣的农家在田里罩大个的鲫子。稻田里养的鱼不知什么口味，倒班聚餐可以去就近的农家尝尝。雨丝朦胧，连接天地，一山青翠连着一山青翠没到墨色的天际。书记进司钻房，让刘莘下完这柱，停下来，先吃饭。接了顶驱，小排量开了泵，书记接了刹把，上下活动钻具，泥浆留个人观察好液面动态，其他人都去吃饭。
午饭土豆牛肉，炒大虾，辣椒茄子，酸辣土豆丝，紫菜鸡蛋汤。
待大伙都吃完，开工下钻。老刘与杨师傅继续站井口，老刘道，杨哥，孩子现在学习怎么样？老杨道，正头疼呢，高中估计连个大专都考不上，人又懒，说两句，人有自己的理由。我也懒的吵，我到要看看他步入社会自己怎么办？老刘道，我家老大还行，老二不行，初中上完，看他自己了，不行就技校学技术。他们能怎么办？吃点苦头，社会上碰几次壁就知道了，但愿有好的机缘。如今又不招工，来油田其实不错。老杨道，这几年来了多少大学生，分下来直接干个大班还行，干小班，几乎留不下人。二位上岁数的油田工人，从各自的家庭，聊到当前公司井队的形势，又聊到年轻那会刚上班的状态，又聊起近几年油田，地方的改革。岁数大了，经历的多了，话题也多。
一点半，我与忠宪去接了老刘，杨师傅的班，没下几柱，遇阻，刘莘慢慢的上提钻具，又下放钻具，如此这般来回四五次。钻柱下到第二根靠上两米左右的位置，还是放不下去，书记，队长都进了司钻房。又试了一次，似乎放下去了半米，继续下放，仍是不行，接顶驱开泵。书记让我去振动筛看着。缓冲槽里很快有泥浆反出，听声音泵的排量提上来了，再抬头见钻杆慢慢下放，过了遇阻的位置，慢慢的直接到底。书记到振动筛，让我看好，一旦有大块岩屑之类的物体筛出来，说一声。
约半个来小时后，细长的岩屑块从筛子里陆续出来，且越出越多，情况汇报给了钻台，书记过来，见岩屑，有大有小，很不规则，沉思片刻，判断有可能是井壁塌了。我拿着铁锹，铲落挂在筛子出口边缘的岩屑，顺势落在罐下面水泥砌的岩屑流动槽里，岩屑出的快了些，在罐下迅速堆积。流动槽上高下底，L型，坡度均匀，方便泥浆细屑之类的经水一冲，直拐进大循环池里。书记合上大循环池里的水泵，水泵抽起循环池里的废弃泥浆，我端起接在水泵上，水龙带的枪头。对准流动槽里的岩屑，书记道，拿稳了。我双手攥紧枪头，把岩屑冲着向前走，正常情况下，岩屑细碎如沙一般，我下班前开了泵很快就把岩屑冲进大循环池里。眼下的情况，岩屑如小拇指粗细，我端着水枪一点一点把这些岩屑赶到流动槽的拐角处，又从拐角处，把岩屑赶到大循环池里。回身，见罐下面又堆积了不少，调整水带，从头拖着水袋慢慢赶。来回赶了两三趟，岩屑都冲进了大循环池，振动筛掉落的岩屑也在渐渐变少，直到没有。停泵，继续下钻。
我正准备上去，书记道，你先在这，我去井口。果然接了立柱，没下几米又遇阻，下不去。继续接了顶驱，开了泵，往下滑。岩屑又开始哗啦啦的从筛子下掉落到流动槽，书记下来，接过我手里水枪，把岩屑往大循环池里赶，我在他身后拖住水带，减轻些水带重量。至此，钻台上边下边滑，傍晚倒着吃了饭，回来接着清理岩屑，直清理到晚上接班。接班也很简单，就在现场各岗位交代重要的事情，省去坐下来一块开会的时间。队长与夜班副队长马士云交代了白班情况，布置了夜班任务。白班人员值班房门口集合，书记简单讲了两句，说是明天有停滞队伍的人员过来出劳务，其中有人是少数民族，大家注意言辞，饮食会再给厨师交代下。白班一天工作结束，洗澡。睡觉。
夜班雨下的大了些，更不太好熬，刘在一与机房米绍邦穿着雨衣站井口，接了顶驱，绍邦回偏房坐下与工长王晓涛，材料员黄文涛，花向南，老季，点了烟，听这些有经验的家伙们你一句，我一嘴的说下一步的计划，什么下公锥，什么又转顶驱又下压，运气好下去一把就捞上来了之类的。在一则往立管闸门前的梯子口走，侧头见司钻房内技术员陈牧为回头与马士云说些什么，抬头，见勒正宣在二层台猴台后根部，躲雨吗？细细的雨丝伴着灯光垂下，如一颗颗流星划过，身上很快就有粘稠的感觉，站定在立管前的梯子口，向下看，嘉乐正把筛落的岩屑往循环池里赶，大循环池上的挡雨布亮油油的，盘桓在山峦间的稀拉人家，灯火温馨。山间树影森森晦暗，雨绵绵的下着，一派安静祥和。
夜晚十点来钟，下到断裂位置，开始提高排量循环，调整泥浆。大伙一块又搬药品配浆，老季开着叉车到药品棚，工长晓涛找了块铁皮横在叉车叉子上，又垫上两块废筛布，把药品棚边上容易拿的药品先装车，晓涛，向南，往叉车上装，装好，叉车开到传送带边，文涛，在一，把药品仍到传送带上往罐上送，勒正宣，绍邦则在罐上加。如此两三趟，一类药品加完。再来下一类，可惜叉车够不到，几个人站在药品堆上，一米半一个人，把药品先运到传送带边，运完，在石粉罐的间隙里歇着，老季突然喊道，蛇，绍邦正挨着老季抽烟，一听一哆嗦，其他人哪里还有心情歇着，一窝蜂的往外跑，绍邦开了手电，示意大家别乱，老季躲在绍邦身后，顺着手电望去，一条三角脑袋的蛇挂在石粉罐拐角的把手上，一动不动，花向南胆子大，悄声进来看看，拿出手机，只见一个闪光灯，再听咔嚓一声，蛇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掉头往棚子外面爬去，向南看着相册里刚拍的照，又拿给其他人看，闪光灯下，三角脑袋碧绿的眼睛，身子细长，看着恐怖。
把药品加完，吃了夜班饭，泥浆调整完毕，两点左右，开始起钻。只是记得那口井断断续续打了两年半，印象里多数时间在起下钻，一直不顺。其他队到我们队出劳务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队长申请了保底奖金，又申诉分析了事故原因，这样有时候每个月发到手里的钱也不少。不过，还是阻挡不了临时工一个一个得离开，到最后队上只剩四五个。
祝福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