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六章 电器

T.D.Lemon.1900

试完气，没几天，放倒架子，拆散设备，搬家，新井在丰都社坛镇。机房陈忠宪参加公司的井控比武，提前一个月到机关总部培训，搬家回不来。电器韦星冉父亲肠癌做手术，在医院陪床，请假来不了。机房缺人，我则被调去机房帮忙安装。主要给电器工程师纳忠实打下手。纳忠实带副眼镜，眼神坚毅，脸庞棱角分明，身材干瘪，颇瘦，但有力气，今年才考过了技师。他为人很是谦逊，待人宽厚友善，之前干钻台后改电器，队上设备的一些故障预判，井下的非正常细节把控，都不在话下。队上人喜欢喊他纳老师，我也跟着喊，他只是笑一笑。
忠实先推开卡特发电房房门，大体看了下里面盘着的电缆，拿起电缆边放着的工具包，扔到发电机后门口，我则搬出压在电缆上的人字梯，把梯子立在发电机后端与SCR房侧面的过道里，三台六百伏的卡特发电机，一台四百伏的威尔信辅助发电机，四台发电机横向各间隔一米，前端(散热器端)朝外，后端(出线仓)朝内挨个排开，后端对应SCR房侧面上部接线仓口。四台发电机后端又与SCR房侧面间隔一米，形成一条竖向过道。我把梯子在过道里支开，固定好。纳老师过来又把梯子移到SCR房二号发电机接线仓，站到梯子合适位置，随手把两把二十四，二十七的开口板子，一把二十四二十七的梅花扳手放在接线仓里。我系了保险带，上了发电机房顶，见纳老师没在1号仓等我，便道，不是从一号发电机开始接吗？纳老师道，一号接网电，发电机依次往后推一个。
我站在一号发电机房顶，挂好安全尾勾，环顾周围树木森森，山峦叠嶂，画卷一般。听纳老师道，先来红色的线两根。我掀开电缆线上覆盖的胶皮，下面盘着粗细不同的线，在看，线整体从发电房顶部出线槽出来，都盘在了房顶，我见有几根如普通玻璃杯粗的电缆线，前端的线鼻子处用红，黄，绿，色的胶带各做了记号，便伸手举起一根标记红色的电缆，道，是这根吗？纳老师道，对，一共两根，一根一根全托过来。破一破盘着的劲，有线压线，先解开。纳老师边说，边又不放心得上了层梯子，头部的高度刚好超过发电机房顶，他看了一眼我身边待盘开的电缆线，道，直接拖就行，老韦他们收的很有秩序。我则按着纳老师的要求，一根一根的把线递给他，六根粗的线，A,B,C三项，对应黄，绿，红，颜色的电缆各两条。他把线接在二号仓的线桩上，仓里两组线桩，一组备用，一组三个线桩，一个线桩代表一项，人正对仓口，从左往右，三个线桩依次为A,B,C,项。用螺丝固定同一颜色的两根线。他只是稍微用手带紧，又问我要剩下的细线，这些细线全都是插头式的，插头上缠了防水的塑料布，打开插头盖里面有对应的名称标识，我按顺序拿给他，一共六条，一条发电机执行器，一条转速反馈，一条急停，一条发电房供电，一条发电机24V供电  一条励磁。纳老师把每条线接到二号仓对应的母头上，拧紧。顺手把公母头的盖拧在一起，拿板子开始紧刚才
线桩上的三项电缆。
纳老师道，看看房顶上有没有多余胶皮，一会把二号仓的线拢一拢，耷在发电房边缘的线下都垫上胶皮。我起身找胶皮，见刘义斌带着刘茗正，二人肩上正抬着一截油管线从三号发电机房后面出来，放在后场油罐围栏处，又去抬下一条，他们在布置油管线。前场一群人正在接第二截架子，我见几个房子上都没有胶皮，正要下去拿。纳老师道，把盖着的那块一会看大小割了就行。说着扔了把刀子上来，我见他使足了力气固定线桩上的电缆，道，这么费劲。他道，线鼻子与线桩的贴合度要紧，别留缝，这个固定连接一定要紧固，以前出现过，线桩与电缆线连接紧固不到位，后期负荷一高，连接处温度高，打火，直接烧了直流柜，我记得那会是晚上五点来钟，灭火灭了好一阵子，后来厂家直接来的人，换的接线仓口，检测柜子里面电器元件，也是换了大半。这还好，要是起架子，绞车的线没固定好，出了问题，那就麻烦大了。
连接完一号发电机，纳老师协助我，把发电房与二号仓之间架空的这截电缆线，往发电房顶在收一收，太长，影响下面过人，太短，下雨雨水容易顺着电缆流进仓里。稍微有个弧度就好。调整完，我割块胶皮，用手略抬发电房顶边缘电缆线，纳老师则把胶皮塞在电缆下面，垫好。依次类推，二号发电机接三号仓，三号接四号仓。流程一样。最后一台辅助发电机的线有些不同。除了，黄，绿，红三项三根电缆，又多了一条N项，四条电缆线一样粗细，比六百伏发电机的三项线要细一圈，
纳老师说这是三火一零，三百八，二百二的电，我又按照要求，把一个二百安的气源房供电，一个二百安的压风机供电递给他，他接在仓里对应的位置上。这四条线硬，且发电机的位置离接线仓口稍远，往发电房上盘不太好盘。我接过纳老师找的绳子，一头捆了四条电缆，一头房顶找个固定点，绑好。纳老师用板子紧着线，让我先坐着等会，我见茗正拿了两把管钳，油管线已经铺好，他走到油罐边，和司机长老刘开始连油管线。泥浆那边，吊车正吊着泥浆罐上的棚子往罐上移动。
已到中午，几位上岁数的老百姓，在井场外侧面的路上驻足观看，三个孩童从远处追逐嬉戏跑来，黄色的土狗安静的跟在他们后面。背篓的妇女从孩童边经过，吆喝着孩子们不要跑太远。朵朵白云随风慢慢游荡，一时天地时阴时阳，一会我站的地方也被云彩遮住了阳光，抬头，一朵白云正路过，云很低，感觉脚下的山在高些，就能触摸到。心情惬意。巨大的电线塔从一个山头连向另一个山头，一座座建向远方，消失在天际。伟大的工程。
想喝点什么饮料？纳老师问我道。脉动吧。我道。等，我打电话让小卖部送一箱。放到发电房，下午拖那几个房子的电缆线，还的喊几个人来帮忙。我上到SCR房房顶，挨个扣上遮挡接线仓口的盖板，盖板有一米二三的长度，另一端搭在四个发电机房顶边靠里，遮住整个SCR房侧面的接线仓口。纳老师，又从SCR房里拿出三个照明灯，他把灯从下面一个，一个递给我，告诉我，SCR房前端一个照泵房，后端一个照后场，另一个放在气源房顶，照消防房，油罐。都有固定的地方，很好找，让我先摆到指定位置，拿板子固定上，一会他上来。接线。我见纳老师向门口走去，一辆黄色的老头乐电车已经在门口等待，要的货到了。须臾，纳老师带了保险带，上房顶，给我一瓶脉动，见我把三盏灯已紧固完毕，他简单的把线都扯到SCR房顶，三根线最后并成一股接下来，接头先放在房前的出现仓。
前场吆喝着开饭，大家陆续到食堂，午饭镇上饭店炒的菜，包的盒饭。主食:米饭。馒头。三个菜，竹笋炒肉，酸辣土豆丝，麻婆豆腐。一个汤:紫菜鸡蛋汤。
吃饱，歇会，各回各岗，接着干。材料员黄文涛加入我们的战斗编队，纳老师先带着我们接网电的线，展开线缆盒子，拖把棍粗细的电缆，上手不轻快，三项，一项四条。纳老师负责往线桩上固定，我和黄师傅则负责顺线，一头接到网电房出线仓，一头接一号发电房接线仓，纳老师还是站在梯子上，我和老黄二人在下面破开电缆绻着的力道，接一根，顺势向上托一会电缆，减轻电缆下坠的力道。纳老师用板子掰正电缆线的线鼻子，便于贴紧线桩。再用螺丝带上，紧固一项，在接下一项。接完拿了饮料，三人喝着饮料，见茗正和司机长正在接发电房与发电房之间的油管线，纳老师招呼他们过来，一块喝了饮料，商量着他们接完油管线，我们接完无功补偿房的线，合到一会安排循环罐的线。
合作敲定。纳老师打开SCR房正对钻台后面的接线仓门，接线仓几乎占了SCR房这一面，仓里有序的布满线桩和各类大小接头，里面又分大小两个仓，左边竖着三分之一，仓里几乎都是线桩。只是最下面四五个接头，线桩上都有标识，转盘各项，绞车各项，一号，二号泵，无功补偿各项，右边竖着三分之二，仓里全是接头，各类信号，大小不一，60A，150A，200A。有些有标识，有些是备用。据纳老师讲，最终，各类电缆几乎要接满整个仓，门都不好关。接线流程不变，只是这回不用梯子了，无功补偿的线桩在接线仓下面。
茗正二人，接完，油管线排了空。我们五人会和开始拖循环罐的线，人手还是有点紧缺，中途过三号泵，有三个直角拐弯，在往循环罐拖，从每个泵的上水管线下面过，十分别扭，纳老师喊来泥浆大班杨为民，六人开始顺线，SCR房接线仓刘义斌负责接头，每个循环罐配电箱纳老师负责接头，拖一半，累了，大家喝饮料歇会。天南海北扯一扯。
头一回拖线，拖久了，两只胳膊前手臂肌肉开始发痛，趁休息，揉揉，听他们从这个月奖金聊到其他队的事故，顺带说起其他队的人事，又聊到二三十年前的钻井队，又扩展到当今石油国际形势，石油价格，接着说起去国外打井，那边如何如何。太阳中天偏下，已过了中午，阳光不在热烈。继续顺线，加重泵，除沙器，最后把各罐上照明的线连好。
接完循环罐，刚拖出来储备罐的一条主线。书记贺华清过来，说生活区已经摆完，可以先接生活区的线，方便厨师做晚饭，争取下班职工可以入住宿舍，最好能洗澡。书记带上我们一行人汇合摆生活区房子的六个人，开始从井场往生活区拖线。井场在山顶，生活区在山腰，从井场下去转两个弯，正常要走十来分钟，有近路，穿山中的松树林几分钟也能到生活区。纳老师大体估摸了电缆线的走位，线从SCR房接到油品房边的稳压站，从稳压站出来沿外循环沟出井场，平行于生活区到井场的路，路外边一米左右，松树林的边缘，电缆线三四米一个人拉着向生活区推进，直到最后一个人上手，全员站位不动，又一节一节的把剩下的电缆线倒到第一个人站的位置，然后再三米一个人往前推进，直拉到生活区的稳压站边。生活区线路铺设完毕。兵分两路，纳老师让我和老黄拿几个警示牌，沿井场外刚铺设的生活区电缆线，走二三十米，放一个有电危险的警示牌。老黄道，不如直接拿铁锹浅埋了，埋上几个危险警示的线桩，一步到位。纳老师道，先不用，时间太长了，明天有空再埋。你们在生活区等我，那边房子与房子之间的线还要连。书记带着摆生活区房子的人员抬了潜水泵，放进不远处村里打的一眼井中，之前跟村里老百姓打过招呼，就近接了老乡的电。连上自带的水管线，往生活区水罐备水。
纳老师拿了工具包，去稳压站边连接生活区的电缆。我跟老黄找了安全警示牌。往生活区走，刚到井场大门口，只听吱喇一声，我回头，见刘在一在底船前端，向前急跑了两步，一个鱼跃，身体几乎与地面平行，双手用力前探，搂住老季的腰，把老季扑到在地，同时，吊车挂钩下，三股脱钩的绳套，绕着剩下一股还没脱钩的绳套，迅速旋转起来，瞬间从已经卧倒的老季和在一，头顶上面擦过。吊臂上的坠砣哗啦啦的一阵响，吊车司机慌忙卸掉绳套上的力，我见吊的是方井的盖板，四个吊耳不知什么原因滑脱三个。刚才真是有惊无险，在一和老季二人已经起身，拍着身上的土，我想起在一刚才的动作，像极了山王对湘北，樱木花道最后的救球，反超。又像公牛时期的罗德曼飞身，身体一样平行于篮球场地板，努力挽救快要出界的篮板球。
不禁感叹。厉害。真厉害。在一望向我这边，阳光下他的微笑那么灿烂，温暖。我举起手，对他的方向竖起大拇指，他左手搂着老季的肩膀，右手对我摆摆手，表示他们，没事。
生活区上下两层，纳老师从底层最边的净化水房抽出接稳压站的电缆线，我与老黄则负责接房子与房子之间的短线。一楼需要拿梯子连接，二楼需要站在凳子上，这个不难，房子外左上角，右上角都留有插线的母头，一根线两端两个公头，插入拧紧即可。最后上房顶接照明灯，环顾，山川秀丽，太阳擦边远处的山峦，薄雾山间缭绕，层叠起伏的山尖线条朦胧，各种鸟叫断续传来，心情顿感舒畅。
纳老师通知机房送电，生活区通电，三人待了会，见没什么异常，又赶往井场。厨子开始做饭。天蓝但已经开始镶墨色的边，天边的金星也已微亮。到储备罐下，汇合了正在接气管线的机房二人，顺好了之前铺设了一半的储备罐电缆，相同的方式，走向又顺了另外一根。二十二个储备罐，放在三米高的支架上，后场围城一个L型，罐与罐之间紧挨着，罐前的配电箱下，留有待接线的母头，与生活区连接方法一样，罐与罐之间连线也很顺利。天色暗的更浓了些，三人跑到罐上，放妥罐与罐之间的盖板，便于行走，又挨个竖起放倒的照明灯，固定好。
前场收了吊车，人字架就位，第一节井架就位，司机长招呼茗正收收工具，准备下班。纳老师送了储备罐的电，合了机房的照明灯，书记招集大家井场大门口简单开了会，强调安全的重要性。又说今晚只能拿盆接点水，大家简单洗洗，将就下，洗澡堂暂不开放，生活区几个房子的排污管线明天组装好。又嘱咐了几句看井的人员，包括井上，生活区的厕所天亮前清理下。便宣布下班，一伙人向生活区走去。群星一闪一闪活跃在银河系里，一勾弯月在山尖冒头。
正吃着晚饭，接了钟挽歌的电话，电话那头她哀怨的道，车星城走了。我有些吃惊，刚想开口问，随即顿住，一个不好的念头在意识里闪现，结结巴巴的问道，你是说？他死了。挽歌叹口气道，确实是。我长舒一口气，问道，怎么会这样？挽歌道，据说是下了夜班开车回慢城，刚出琅琊镇，车翻到路边的沟里，沟里存水不少，他溺亡了。我道，没人第一时间报警吗？挽歌道，直到当天的傍晚，有人路过才报了警，叫来吊车，吊起汽车，才发现汽车里还有个人，已经死亡。我也是听个大概，详情还不知晓。我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心情抑抑，知道他俩关系很好，招工培训那会我也会搭上星城的车，三人一起回慢城。这才上班没多久，一个鲜活的生命从此不存在了。最后，只能在电话这头说，不要太难过之类的话，休班回去约她吃饭之类的。
过了几天，打电话给冯士泉，他在琅琊镇海安采油厂注汽站，虽与星城不是一类工种，但都属于一个采油厂，应该知道些具体情况。士泉说调查结果就是一场意外，单位通报了。搁了电话，只是觉得实在可惜。要是在家里的话，会和挽歌去参加他的葬礼。想到，上一次见面是在培训结业后，他开车拉了我的行李，直送我到楼下，没成想竟是最后一面。忽又想到，自己会以何种方式死亡？
一时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