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章 除夕

T.D.Lemon.1900

婚礼过后两天，生活恢复平淡。我总想着找个合适的时间跟老妈谈一谈，这活能不能不干，老妈买断后对钱格外看重，没上班之前就整天念叨，这世界没钱不行，似乎是专门给我听的，可是我却是不想上班的，卷到一天十二小时体力劳动，利益的分配中去是一件痛苦的事，要牺牲掉健康，真实，真诚。在强度高的体力劳动下，只是觉得岗位责任制还应该细化。可能是家里觉得这是国企，知道我的性格一旦到了社会上也将一事无成。终于在休班过半的一天，我与老妈因为辞职的问题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我就是死活不愿干了，老妈直接被我坚决的态度气哭了。我爸也看不下去了，打了我，被打一顿，被说一顿，真要是不干了也行，我还是被逼接着上班。或许真要是到了社会上，实际情况比井队还要残酷吧。
一时辞职的事先放到脑后。许多年之后，我才明白我这样的家庭试错率是几乎没有的，也庆幸自己没有立即辞职。辞职之后，在招工的想法。随着我后面最后一批招工的结业，至今再也没有招过子弟。不过，没招工的有没招工的活法，辞职有辞职的活法。也只有用这样的心态来安慰围墙里的自己了。
花了三四天稳了心态，去淮州市见了半年没见的舍友们。一见面，都是一脸无奈。除了互相傻笑，摇头，就是边叹气边摇头，仿佛几个人刚经历了一场大的劫难，劫后余生，自由，完好无损是那么的珍贵。笑着互相拥抱，击掌。没有多余的话，似乎只有干钻井的才能理解我们这几个初入这行的人到底经历了什么。依然是结业在一块吃散伙饭的自助餐厅，一切如同昨天一样。大家找了各自喜欢的食材，平心就坐。子羡笑嘻嘻问我道，外部市场如何，待遇怎么样？没找个川妹子，我说一天外闯补助一百五，基本工资都长了吧？你们应该也是，加上基本工资，奖金好了能到九千，差点也就保底接近八千吧。伟诚道，那休班这个月怎么算呢？我道，休班这个月就是基本工资。浩波道，跟我们北方陕甘宁差不多，这平均下来一个月六，七千的样子，不过我们环境太过艰苦，不如重庆那边。我道，钻井队能有什么好去处，这边十口井，八口都在类似于琅琊镇的边缘地带，空气湿润，水质清甜，我休班到家，喝纯净水桶里的水感觉水有淡淡的咸味。可一旦下雨，恩，有时，雨也不大，或者飘些雨丝，但天空总阴着，这状态要持续个把月，才能见晴一两天，不过，雨后，天空的云大朵且低垂，从半山腰的井场看，真是好看。如今在贵州，也是如此。
浩波道，我们井队周边都是戈壁沙丘，不见一点绿色，我常跑到进场外的沙丘到处玩。累了在沙丘上躺一会。一鸣道，那跟在家里拿钱也差不多，没有什么特别大的优势，太远我是不想去的，你们还行，上班还能井场外到处逛，浩波道，我找了找关系，改机房了，我一听，立刻投去羡慕的目光，泥浆，机房在小班里算是轻快独立的岗位了，而机房则更轻快一些。伟诚道，再找找关系调到后勤或者离开井队，有份保险就行，我们队上，小班干活的基本上都是临时工，稍微有点关系的谁在基层干？子羡道，我们还好，司钻两个劳务派遣，一个临时工，机房，泥浆里有劳务派遣，正式工，其余小班基本临时工，不过，我们队上大班电器有个临时工。浩波道，这关系很深那。一鸣道，你不知道这里面水有多深，没关系，想往上升，想去好的岗位，凭实干，几率太小了。现在需要的是有关系又实干的人。
一鸣给大家捞火锅里的肉，边捞边说，一会煮老了，继续说道，分到队上，前一个月，我只是默默做事，其实我姐早就问过我队上领导的电话，有天休班我姐说带我出去吃饭，我到了才发现我们队队长也在，你说一顿饭敲门砖就有了，回去上班见队长，聊起来，队长还问我，你说你不早说，早说认识不就…没两天我就干副司钻了。一鸣说的有些得意，我默默听着，想到刚进井队，见书记，他也曾问过我和无忌，有没有关系？认识什么人。想来上班就是要开始独立生存，既然是生存，那关系则是工作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一股孤独悲凉心底泛起，我笑说道，我是一点关系也没有，也就认识你们几个，估计要脱离钻井队只能是辞职了。子羡笑道，多数还是没有关系，凭自己了，也许能遇到贵人也未可知。伟诚道，你们这都小巫见大巫了，我们队上还有常年不来上班挂着的，至于什么情况，我也不是太清楚，队上私下议论又是什么大领导的亲戚，也有说办了病假的…
天色渐晚，一时大家又不谈工作，聊些培训时的事情。没成想，这是我们五个人聚的最齐的一次，晚上伟诚对象值夜班，我暂住伟诚家一晚，伟诚道，有时候我挺害怕的，一开始挣钱，这人就慢慢被这社会腐蚀，恶要逐渐从内心生出了，下次再见面是不是自己都难说。我心里挺无奈，但镇定说道，不是就不是吧，多数人从上班那刻就死了。伟诚哈哈大笑起来，我又问他，你说我这场地工，踏踏实实干活，能干到井队队长，甚至是石油管理局的局长吗？他听后又哈哈大笑起来，见我表情一脸认真严肃，笑说道，你这身家，这种老实认真的干法，能干到队长就是种彩票的几率，想干到局长，杞人忧天那！我道，这个词用到这里合适吗？他道，很合适，就是不可能嘛。生活不是网络游戏，开局一把铁锹，若干年后石油总裁。当然要是电视剧可以这么演。哎！我们都是小人物，太大的事就不要想了。说罢，他装作打咕噜，似要睡去。我也不在说话，侧身安静得望着黑暗，看到，黑暗也在望着我。我闭眼，在黑暗中沉沉入睡。
翌日黎明。跟伟诚出去到他们小区门口面馆吃了饭。匆匆道别，他说道，常联系，注意安全。我道，好。便倒公交回慢城。一路车外都隐隐透着快过年的氛围，可我一想到上班，顿时便感一切没啥意思。
上学那会感觉一个月时间好慢，如今休班日子快多了。到点上班，正赶上春运。忠宪负责订票，想省钱又想在家里多待的方案就是中途倒一次火车，两次都没抢到卧铺。第一程十八个小时，只给马队抢了硬座，我们二人没抢到票。第二程二十一个小时。忠宪有票，我们两人没有。共计约四十个小时，要过两个晚上。第一天中午走，后天晚上四五点到。比起卧铺的上铺，我觉得坐在一节车厢里显的不那么压抑。我的行李包也简单，就是上次回来天冷带了件军大衣以及一两件衣服。上火车前，买了份报纸，手机只是五元包了三十兆的流量，刚够挂个QQ，看个消息。
检票通道一开，人就逃难一般匆匆挤向火车，到了车厢，找到马队的位置，我们就站在他旁边的过道，待车开稳定后，忠宪跑去问了卧铺，有空铺的话补下，我则先在人挤人的车厢里转了圈，厕所旁，正常过道，车厢与车厢过道，都是人，回到忠宪，马队旁，又翻了几页报纸，除了几页感兴趣得内容，再无其他。一时不知道做什么，站着等时间，车上的服务人员推着卖零食的小车，在人群中艰难的行走。瓜子，花生，矿泉水，啤酒，饮料，八宝粥。很快车厢内各种味道蔓延开来。让人不太精神。接近晚饭，忠宪又去问了有无空卧铺的情况，依然没有。到了夜晚，马队计划着，我们三个倒着在他的位置休息，我看着车窗外恍过的不知道是哪个村落的或是什么厂子的灯光，红色的灯光居多，过年的氛围加浓。想想，出门在外这种经历一次也罢。大约晚上十一点，到汉口车站，车厢内的人纷纷下车，整个车厢还剩不到十来个人，我琢磨着一会又要上来一群人，真烦，刚眯瞪会。等了会，不见有人上来，马队和忠宪下车抽烟，回来跟我说，抓紧睡，我就近找了一排三座没人的座位，直接脱了鞋，盖上军大衣，蜷缩着就睡着了。耳边叮咣叮咣的火车声渐渐隐去，知道没有。忠宪叫醒我的时候是早上八点，我环顾四周，车厢内还是没几个人，也好，算是幸运。之后经停站陆续上人，直到黄昏，终点站，车厢也没满。
倒车时间不算宽裕。只陪着他们在火车站在抽了根烟就直接上车，我就近买了报纸，三人直接在车厢间，依葫芦画瓢，还是轮着休息。忠宪看了看座位底下，只有靠窗的老人把行李放在座位下，就跟老人商量把行李拿一拿，老人移了行李，他拿过我的报纸，铺在座位底下，钻进去，一米八几的大个穿着羽绒服就蜷缩在座位底下睡了，马队摇摇头，笑了。我则想起上厕所的时候，门口位置都被占了，躺也躺不下，但是厕所前过道门被锁死，开门是一个车厢与车厢的空间。看地上的污渍还有墙角的黑色大垃圾袋子，显然是收容了车厢内的乘客的生活垃圾，我见列车管理员从我旁边经过，便跟在他后面，一直到他过了厕所，打开过道门，我想跟着过去，他回头说，一般不让在里面待着。我一听一般，就猜测有戏，开始找各种无边际的理由想去里面躺会。他便开了门，道，里面不许抽烟，我点头进去，也顾不了什么味道了，把报纸在垃圾袋的对面铺了两层，盖着大衣，倒头就睡。
距离上班的地点越近，心情就越沉重，对自由的感觉一路上正在一点一点的消失。值班车等在木果镇，我们就近超市买了日用品，我一度以为我不会再回来，如今上班休班的轮回已悄然开启。队长带着一个班组回家过年。队上书记主持。生活区大门前挂了灯笼，贴了春联，餐厅挂了彩带。工作如旧，也好，时间一天飞似一天。
转眼已是除夕。除夕前一天钻具起到套管，放假三天，初三正式上班。白天一名大班，晚上两名小班轮流看井。
晚上的年夜饭会餐在餐厅进行。领导大班一桌，两个班组各一桌，外协单位和井上服务人员一桌，一共四桌，约莫接近四十来号人。待菜上齐，书记贺华清致贺词，带酒，稍带总结一年的工作，主要送上对职工，职工家属新年的祝福，大家举杯。餐厅前的卡拉OK放着欢快的歌曲，书记道，有想表演节目的到前面唱就行。话音刚落，花向南道，书记先来一个，大家都笑了，随众人跟着起哄道，书记来一个！书记来一个！书记挥手示意大家停，站在前头来了首崔健的花房姑娘，唱完大家给了热烈的掌声。书记道，谢谢大家。下面请欣赏来自工程二班内钳工李嘉乐和外钳工刘在一的节目，钻井队卡拉OK歌舞表演。
随后后面的大屏上出现周星驰的电影少林足球，周星驰和他的大师兄二人在KTV表演的静止画面。我一看，猜测这是要来这段搞笑表演吗？乐嘉拿了吉他，在一没有吉他拿了扫把代替吉他。二人穿着脏乎乎的工衣背对大家，吉他声起，嘉乐回头唱道，钻井工人好呀。在一跟上回头唱，真的好！嘉乐唱道，钻井工人棒耶！在一道，真的棒，棒字的音托的很长。台下小的笑声此起彼伏。乐嘉唱道，我是内钳工。在一道，无敌内钳工。二人的表情，动作很电影里的周星驰和大师兄差不多。台下已观众历经笑成了一团，副司钻季长辰大喊一声好，刘栋，李建国的流氓哨跟上。乐嘉接着唱道，你是外钳工，在一唱道，我是外钳工，走调，他自己笑场了。 乐嘉跟着说道，认真点。在一重新起调，唱道，钻井工人好耶。乐嘉唱道，真是好呀。嗓音变粗，撕吼的感觉。在一刚想唱又自己惹不住笑起来。稳了稳，陶醉的唱道，钻井工人好耶，乐嘉唱道，太棒了！在一跟着唱道，钻井工人够劲。还不忘冲着大家搞笑的眨眼睛。乐嘉唱道，顶呱呱呀！看台下笑声此起彼伏。在一唱道，我是外钳工，乐嘉拐调唱道，外钳工呀。在一唱道，他是内钳工。工字的音托的很长，乐嘉唱道，哇吼！哇吼！哇吼！自己无奈的笑了。说了句，哇你个头啊。二人上前统一走两步，抱着吉他统一左边划两步，右边划两步，走到前排餐桌前，在一有节奏得拍手，双手挥动，示意大家一起互动，大家也跟拍起手来，二人做了几个滑步，转身，滑步，又回到屏幕前。他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把刚才的词又唱了遍。只是在歌词钻井工人好耶，后面改了词，改为二人上个月的工资，乐嘉的词是一月工资五千三耶，在一的词是一月工资五千五呀。这里没有电影里唱道最后，二人被观众揍的搞笑画面。表演完毕，二人鞠躬下台。迎接他们的是热烈的掌声。
回宿舍给家里打了电话。从宿舍的窗户望去，夜空静谧祥和，点点星光幽远深沉，灯光衍着树影微微波动。周围零星的鞭炮声入耳。
新的一年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