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白露

T.D.Lemon.1900

2013年，宁夏吴忠盐池县。
晨曦，微微的阳光穿过松散的雾状白云，末伏已过半个来月，气温清顺，天色渐朗阔，暑期在井场上随便一走，便是蒸腾的感觉。眼下还好是等井位整改设备的阶段。其余人放假，留下七个人，早五点半到七点，晚七点到八点半，趁着凉快干些看井除锈，电焊缝补的小活。明天队长乜嘉与带着我和花向南去新井。要住在山脚下的小镇里 ，负责钻前工程的配合。晚上向南给我发信息，让我带上之前买好的捉蝎子的工具，做好晚上捉蝎子消磨时间的准备。我让他多带两件衣服。晚上已经开始有些冷了，重点是把电磁炉带上，两人合计好。我想了想，还需要准备带的东西，洗漱用品，一套换洗的衣服，拖鞋…嗯，简单看了几页小说，出去上厕所，外面风很小，硕大一颗月亮挂在头顶，月光清纯，星斗轻轻印满墨蓝色的天空，眼瞅就到十五，又是天下人家团圆的一天。
次日，开车，乜队带队出发，提醒不要忘记带东西，其实忘记也没事，新井距离这里很近，直线距离八十公里，绕弯路盘山路的话估计两个半小时到。只是说不准什么时间再回老井，在柏油路上开了一个半小时，又转到依土山而建的东水镇，向南一路晕车晕的厉害，就留守在镇上的宾馆休息，等待我们归来。路面水泥灌注，有些坑洼的地方，看来路修了有几年，盘旋上山转过小镇，到另一个土山的连接处，就是土路了，若是下雨，不用说，车肯定来不上去。大概绕着周围这几座山颠簸了二十来分钟，就到了新井。
新井算是在半山腰上，早就听说新井老百姓种了片玉米，玉米还没有长老，鲜嫩的状态，一对农妇，还有一位老头，沿着玉米垄缓慢向前，那妇女头上扎着蓝色的头巾，把头发裹住，男的短发带着墨镜，皮肤黝黑显苍老，身上背一个藤条编的小筐，夫妇负责把摘的玉米挨个放进筐里，老爷子看他们摘完一垄，便从后面用镰刀把玉米整个从根部砍掉，把玉米杆打捆放在驴车的后斗上，收获完满满一篓，男人将玉米倒在后斗的大筐里，他抬头看见我们，冲我和队长笑笑，漏出白色的牙齿，我挥手算是打过招呼。那老人见状，赶到我们跟前，给我们各打一只烟，我摆手示意不会抽，沿着井场走走，走出井场，穿过一人多高的玉米地，来到山腰的边缘，远望去，能看见半个东水镇依附在土山边，又环顾四周，山丘连着山丘，怪柳，沙棘等灌木星星点点，再高一点的国槐树一棵一棵分散着，近处小路蜿蜒向下，路边狗尾巴草，虎尾草，大片叶子的苣荬菜，高个子的花叶滇苦菜，形似睡眼惺忪的豚草，稀少的可入药的罗布麻。若是没有这些草，灌木的点缀，只剩几棵孤零零的国槐，那这地方就犹如到了那美克星一般，但是那美克星上有石油吗？应该有。若石油是木材演化而成，那一定有。思维拉回，很远处模糊着似乎也有一个架子。想着那边的钻井工人忙碌到哪一步了？调头走回去对老者说道，这地方有小路去东水镇吗？那老者接过队长递的烟，队长又给老头点上，老爷子伸手后指我身后，说道，就走后面的唯一小路，没有岔路，大概二十来分钟下去，上来的话慢点，多个五到十分钟。又对队长说道，今天下午就能把规划地里的玉米收完，你们明天就可以来施工。征地周围的玉米尽量不要碰，自然成熟后我们还会来收下一茬，队长点头，又简单聊了两句。问了问当地的风土人情。还算质朴。
往回走到路口处，墨蓝色的小铁皮房子前，地上零星散落着摘下来的白菜叶子，削下的土豆皮，门口放着底座已经锈烂的液化气罐，梅花状的开关上布满黑色的油腻，黑稠稠的延伸到连接的胶管上，与墩座在三块砖上的铁锅的连接处的胶管，还能看出原色是桔红色。门半掩着，门口放了一摞柴火，像是忍冬，泡泡刺的枝干，也夹杂些枸杞，盐节木的枝条。队长示意我进去找找人，我敲了几下门，见没人应答，便把门推大了些，问到，你好，有人在吗？屋里出乎意外的干净，门口放着小包的土豆，白菜，胡萝卜，正对里是一个四扇门通到房顶的浅灰色铁皮橱柜，一扇开着的橱门上面挂着半袋馒头，橱柜边上两张简易的板床，被子没叠但是铺得齐整。我回头对队长说，他们出去了，不在屋里。随即上车。又回到宾馆，
向南躺在床上，头不太晕了，但还是有点恶心反胃。跟队长出去吃饭，三人简单要了面，点了拍黄瓜，葱拌豆腐，两样小菜。边吃，队长边交代了明天的任务，就是上推土机把井场推平，确定井口位置，确定井口与井场边缘的距离，写好数据，规划生活区，井上各设备的具体分布摆设图，带上标识杆，钢卷尺，带上监护服。吃饭完，简单在东水镇逛了逛，在一个废弃的篮球场模糊的三分线处，坐了坐，我起走到篮筐下，努力起跳去摸生锈的篮筐，落地回头问他们，还差多少，队长伸出右手，食指，中指在空中比划大概十厘米的样子。上班十来年不运动，弹跳退化了不少。球场边的石桥上，骑摩托的百姓多些，机动车偶尔，散步的人多些，桥下水流不大，贴近桥壁边缘标志着，九八年超过桥身的危险警戒水位。我深感意外，连续多大的雨，水才排不出去？
趁早，带了工具，抄小路徒步去新井，感觉这小路再不走走，就要背荒草覆盖取缔，路上藤类的葎草，蔓上生满毛茸茸的小刺，走几步，就要清一清被绊住的腿，野生的西瓜苗，开出深褐色内芯，白色花瓣的花，蓝色的牵牛花，绕在各类杂草的顶端，等日头渐高，便会开放。走到一个坡的低谷，在往上走，就走着累了，还好未带沉重的工具，歇了两歇，才到达半山腰的井场，移山牌的推土机和卡特的挖沟机已经再井场等待，钻前的铁皮房子前炊烟缓缓，架起的铁锅里不知道在煮着什么？队长上前与司机沟通，我穿好监护服负责配合推土机把井场推平，花向南负责队长确定井口位置，丈量井场的一些标准数据。
之前收完井场征地范围内的玉米，杆被收走，只剩根部扎根在地上，我突然想起之前看过的要保护环境的漫画，漫画里的森林被砍伐干净，只剩一座一座椭圆底的树桩，鸟儿站在树桩上哭泣，寻找不到已经毁灭的家园。场景挺像，不过地里是收获了农业的经济作物，打完井复耕后，还有再种。井场雏形已现，玉米收完，露出了以前的一口废井，生锈的采集树上挂着五个还有些红漆的闸门组，顶端右边的闸门后有一块压力表，走近看，表上还显示着零点一的压力，井里的压力吗？细看也只有这个厦门是半开的状态。队长过去提醒推土机施工不用碰到它，挖沟机负责垫平修复井场的主路，我跟着推土机开始推平井场，开车的师傅很有经验，我主要就是一个溜腿的活。一时间跟着推土机在井场来来回回，推土机推到头，又返回去平一遍，推完整个井场要下午了吧，我见队长和花向南拿着卷尺围绕着标识杆标注的井口，一人一边，横竖左右大声喊着测量的数据，队长拿着本，在纸上记录着。花向南东北沈阳人，临时工，瘦且高，平头，充满活力，说话根做事一样，果断清晰，为人谦和倔犟。温度逐渐高起来，队长脱去了里面的秋衣，天空里，一个金黄的太阳，近处的天空里，叫不出名字的隼类在盘旋，忽而静止几秒钟，挥动翅膀再静止几下，像是定格在蓝天的背景下，寻找着地上的食物。空气中散着地下新泥土微腥潮湿的气味。推土机轰隆隆的向前推进着，玉米的根部像是炒菜一般翻滚起来，又被压到土里，地垄旁，大个的刺猬尸体已经腐烂很久，推土机刚好就地掩埋。推了一半，快接近中午，司机停车休息，我脱掉监护服，向南与队长把井场数据核实完毕，队长先回镇上，吩咐我们今天上午就干到这里，中午跟钻前的搭伙吃饭，已经说好。吃完饭，歇会继续平井场。向南仍是闲不住，拔了根狗尾草，再井场周边四处溜达，逮大个的扁担蚱蜢，穿到草上，扁担是我们家乡对这蚱蜢的称呼，它个头大，腿部，肚子细长，肉多，绿色褐色居多。没多久，向南便穿了半串，我也加入捉逮的序列。井场周围的沟垄里多些蜗牛，踩上去咯吱咯吱两三声，下雨的话会在植物的叶片上见到，捉了两串半。向南晃动着收获，跟我说，中午看我的。
钻前的工人们饭已经坐了一半，土豆丝，白菜炖豆腐，馒头还有咸菜条。向南借了外面的锅，到了一点油，待油热，放点辣椒呛锅，顺势把蚱蜢从狗尾草上一撸，约莫半分钟，关火，找了个小碗乘上，轻微散点盐，一拌。尝尝，三个钻前工人一人拿了一个，我也拿了个放在嘴里嚼起来，微苦夹杂着草味，不过挺脆。边吃饭边与钻前工人聊些家常，无非就是老家哪里的？一个月开多少工资？干这个工作多少年了？这些话题。
推土机启动，接着推，花向南跟我说着晚上捉蝎子的计划，我听着点头。工作忙活完，已经是下午四点钟，回去见了队长，报告了晚上的计划，队长让我们注意安全，说是晚上跟钻前的领导碰头就不跟我们去了。简单吃了饭，月色降下，提着工具就往土山上走，再过几天就是十五，又是一家人团圆的日子，可我又是在千里之外，夜稍深，星斗绘在苍穹之中，各式的虫鸣环绕在耳畔，向南拿着蝎子灯照出紫色的光线，如同大一号的印钞机打出的灯光，大土快下伏着一只蝎子，半个身子在灯光的照射下晶莹剔透，我拿着筷子一般大小的镊子轻轻一夹蝎子的尾巴，提溜起来，个头不小，扔进腰间的瓶子里，在搬开土快，三四只蝎子映入眼前，挨个夹进瓶子，最后一只似乎意识到什么，快速逃窜，我上前赶了两步，顺势夹住。蝎子蛮多的，两个来小时我们抓了半瓶，，向南的技术比我强多了，很准很快，我往往一下夹不住还要赶几步，遇到待产子的蝎子(观察背纹裂开的程度，裂开的越大，说明快产子了),太小的蝎子我们一般都不抓。回到宾馆。我们挑了几只大个的，打了两斤高粱酒，把蝎子扔进酒里，这是给工长秦瑾俞准备的，他喜欢这玩意，岁数大了，常年的野外劳作，他的肩膀部位有不太明显的炎症，腿部膝盖的风湿也在逐年加重，当然这是偏方，秦工长自己也说，蛮管用的。剩下的卖掉，一斤三百多块钱，我们这些也够吃顿饭的。晚上见了队长，队长拿出一盒包装精致得茶叶，打开，泡上，说道，白露茶，就眼下这时节刚制的，钻前的领导送的，大伙尝尝，他边说边一人给我们倒了杯，又说起明天井场挖井口，做底船基础的工作。仔细统筹了，设备的进场顺序，安装顺序，人员的配置安排，大体有一个初步的方案方向。说完，各自休息。早起，五点半左右，拉开宾馆的蓝色麻布窗帘，东方低垂的几簇云朵下半部分已经被刚冒头的阳光染成紫红色，一小段一小段的竖列在天空，如同几块刚下锅的排骨，相隔不远的一片云像是天使的一片翅膀，边缘被刷成淡红色，阳光一点一点变强，云朵一层一层蒸发殆尽。又是一天蓝蓝的天。伸个懒腰，新的一天开始，距离我退休又近了一小步，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