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前奏

T.D.Lemon.1900

接近十点来钟，高雅奇的老妈打来电话，让她早点回去。班长子坤看看时间，宣布聚会结束，还住在石油大院的，跟不住在石油大院的告别，不太容易见面的与很容易见面的告别，乐天提醒大家检查下，自己的东西别落下。大家到楼下福满楼门口等出租车，路灯刚熄灭没多久。干燥且寒冷的小风袭来，混杂着淡淡的爆竹炸裂后的火药味，风冻手刮脸，绿化带里光秃秃的成片树枝，在小区人家卫生间昏黄暖色灯光的照射下，投影到地上，有一点温暖。陆续有人结伴上车，又是挥手告别，余下的还在小声笑说着各自遇见有趣好玩的事情。不久，就剩我们几个商量好要一块走回大院的站在原地，送班长子坤，学习委员芷尔上车后，我们五人结伴往回赶，估计溜达着回去要一个小时。零点了吧。
纹羽怎么样了？小花问道，我说，估计夏天就能出院了，伤得厉害，算是捡回一条命，我跟他说了班里准备聚会的事情。估计他要等下次了。花道，下次人就不会那么齐了，上班，结婚，社会纷乱复杂，影响聚会的心情，我其实本来也没那么大心情。我道，还在为最近恋爱不成的事情介怀吗？没有什么对错，即便是大院里人都知道了，议论了，又能怎么样？你看我初四大门口撞人老太太，高三下半年辍学，不也一样吗？我笑说。有人的地方，你做什么事情，从每个人的不同角度看，都会被议论，能理解你的，不能理解你的，其实跟你关系不大，我当时高三休学在家，就是一味的想找个人理解，不太好找，这就是成长吧。韩振东道，我准备买把歪把子机枪，看到楼头上那些没事干，乱聊天的妇女们，直接突突掉。让他们在议论别人家的家长里短。花呵呵一笑不再说话。斌哼道，你当时跟我说过可是不结婚的？怎么，家里开始催了吧？看来一切都是会变化的，要我说，一人给分一块地，自己种自己的，谁也别牵扯谁，这样最好，人接触起来总是麻烦的。这聚会我以后是不会再参加了，若想见谁，或是谁想来见我，单独见就好，要么我争取多活几年，咱们五十，六十再聚，那时候应该看的更开一些了。姜志飞道，那时候你孩子都多大了？斌哼道，我估计我要结婚的话，肯定在你们之后了。花道，真么自信吗？我道，我陪你，咱哥两做大院里的钉子户，老大难。花笑说，还是要随大流吧，该结婚，就结婚。我接着说道，刚才聚会，曹菡芝说了两个观点引起我的关注，我觉得说的也不无道理。一是，早知道要回来招工，还真不如高中，大专都不上，直接初中毕业，在上两年中专，班里有几个这种模式的，直接父亲单位上班，这样算上高中，大专一共六年，在间接等一年，短期培训到单位报到，花费七年左右时间，若减去两年中专的时间，实际上，她们比我们早上班四到五年，也就是多了至少三年工龄。从表面上看，确实是这样，我们算是高不成低不就的一类模式，结果都是要回油田上班，但是我还是觉得能上高中，考大学，这流程还是要走的，什么原因呢？不分对错，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跟随主流？那么恋爱结婚，也是主流，我为什么这般不想呢？
还是内心深处的爱情太理想，太青涩，太脆弱。不愿意牵扯上金钱权利之类的，一时不愿多想。到钻前红绿灯了，算路程走了一半了，接近十二点了，夜空宁静神秘，黑色的幕布里一眨眼一眨眼的星星。笼罩在淡白色雾里的银河，横贯南北，几处单调的噼啪咚呛的鞭炮声，路边的小区里几盏高低的灯火，站牌边的的共享单车，座椅上结着白色的霜，幽幽的反射着偶尔疾驰而过汽车的远关灯灯光，绿化带里的堆积的落叶，不小心会被风带出来几片，轻轻划过马路吱啦吱啦的声响，对面路上的穆斯林羊肉馆像是刚打烊，能看到店里的女人在拖地，男人在店外用铁铲掏出炉子里的积炭，拿掉炉子上的水壶，熄灭了火炉。这几天慢城的店铺会陆续营业。不过，从钻前到石油大院这段路上，基本围绕装修，汽修而开的店铺，这点早就关门了。秋冬季节，花坛里的树枯叶后，汽修的店铺连接公路的道路视野开阔多了，若是春夏，遛弯的行人，骑电动，自行车的路人，视线完全被花坛里植被茂盛的枝叶遮挡，修完的车往外开很容易与行人正面遭遇，李山厚，曾被突然冲出的汽车带倒，自行车后轮胎直接压变形，索性人跳车跳的快。
姜志飞道，还有在问道菡芝最近相亲状况怎么样的时候，菡芝说，她舅妈给她张罗这事，听雅奇说介绍的基本都是正式工。我又问花道，怎么，上次分的那个什么成分？花道，当兵复员的，正式工。也不怎么样。振东道，两口子都是油田上班的，搭火过生活，是很理想的，这次聚会有三分之二的家庭都是，单职工，家庭条件比双职工的差点，再加上，那年的下岗，买断，很多家庭不太稳定乐观。正式工能让人心里踏实些。安全感是眼下最重要的，谁也不想过穷日子，谁也不想让自己的孩子过穷日子。但是，眼下，在座的各位几乎招工进了油田都不是正式工，看来还得努力。肯定有成为正式工的途径吧，我说到。振东道，那必须有，不过即便是找油田正式工，年龄相仿的，不至于太大的，大概率有两种途径，一种是每年校招的刚毕业的大学生，这类人基本上是油田的技术型人才，管理层的后备力量，起点很高。一种是当兵复员的，他们多数学历不高，走当兵的名额回来油田安排，就是正式工，活跃在油田一线。恩，还有一种正式工是为数不多的参加油田比赛获奖或者有什么先进大荣誉，刚好赶上有转正政策，劳务工转正式工。咱们小区你们家前面郝正兴，听我姐说，就是比赛比武获奖了，刚好大环境有转正的政策，成了。
我对正式工不正式工确实没多大感觉，因为母亲也是正式工，一样那年买段了工龄，父亲据说也是准备第二，或者第三批签合同买段的，不知什么原因突然叫停了。单职工家庭，确实不太好过，比如花家，花的父亲买段后买了电动三轮拉人挣钱，斌哼的母亲更是在小区门口支摊卖早点，士泉的父亲则在大门口盘店干汽修。那一段时间我印象里，有些家庭确实挺难的。
秋季的招工想好报什么专业了吗？海强。花问我道。坦白说，我是不想待在慢城的，经济的发展，油田的变革，世界各个角落都与钱，利益挂钩，斌哼谈了很久的对象，女方家里要三十万的彩礼，门岗白天上班的姑娘骑电车撞了人家的狗，被人讹了八百块钱，老妈买段后，回老家的次数也少了，我也明白，当年职工的优越感没有了，投了些钱在股市，也算是有些事情做。我其实挺烦周围的人的，焦虑的多，踏实的少，虚情的多，真实的少。干脆远远的在外面待着，了此一生。门岗的同事雒文昊跟我说他打算去钻井队了，发钱多。我真么一听，不清楚钻井队具体是干什么的？随后问了句，可以出省去外面吗？他笑道，何止出省，出国都有机会。不过上一批招工，多数去了新疆。我心想，不错，能出去就行。那时候没把招工看的多么重要，总是琢磨不行在干别的。出去转转，散散心成了主要目的。在百度上搜到了为数不多的钻井队现场视频，印象里是在接单根吧，方钻杆提起来，液气大钳推过去，卸开，泥浆呼啦一下子喷了出来，旁边的工人都已经习惯，没有躲闪…我看这视频的时候，老妈在身后，问我真么干行吗？我心里有些发怵，不过想想能出省，在就是脏些，也没什么。遗憾的是直到招工开始培训的时候我才知道这个工种，钻井队一天是要干十二个小时的。这就很拿人了。之后又多方打听其他可以填报的油田工种，再结合自身的状况，能出省的只有钻井。便去了钻井。
我说，我打算去钻井队吧，听说挣钱蛮多的。花道，很艰苦的野外工作，你干脆报个边缘井管护之类的，采油工不错的。姜志飞道，我跟振东商量过了，我们报电工。斌哼道，振东你公务员考的怎么样了？也给我看看信息，我也打算明年考，我家隔壁的田楚飞大哥在油区办干了两年宣传，考到地方的水利局去了。振东说道，非哥的事我早就知道了，我考的是交通局的岗位，不过这次考的很糟糕，笔试都没过。平时也没太认真学，先探探路，改天把资料发你，你参考参考，选好目标，明年一块吧。斌哼道，好的。听他们真么一说，我心里也挺激动的，也想跟着凑热闹，可终究还是没开口。
到小区。真安静，花道。整个石油大院的轮廓笼罩在星河下，若从高空看，像是某个星球上某点外星文明一般。振东道，高中那会我常常一点多钟出来，绕着咱们这几个离家近的走一圈，看看谁还没睡，能学到几点？若还有没睡的，我也回去在练几道题。我笑说道，我可是经常开着灯睡的哦，一时又感慨回不去的时光，从兜里拿出手机看时间，说道。还有六个来小时咱们就要来转盘集合，等车去十九中了，那会时间怎么都不够用，现在时间多的咱们能慢悠悠的溜达回来。一时无话，转盘处兵分两路，各回各家。
到家，父母已经睡着，老妈随口说了句，回来了，快睡吧。我悄然关门，脱衣，家里暖和多了，蹿到卫生间，洗漱后，关灯上床，躲在被窝里，拿出手机点开聊天软件，浏览了大家到家后在群里聊天的信息。花跟子坤说了句我们五人顺利到家。子坤群里回了消息，点赞，同时附言：难得的五人在一块散步，溜达。确实，若干年后，想找个一块出来溜达的，都成了奢望。
瞥了一眼窗外的星空，窗户玻璃上布满冰凌四射的窗花，沉沉睡去。梦里似乎又回到了大家在一块玩耍的小时候，会战八区秋天的天空，湛蓝纯澈，倒影在稻田边的河沟里，水缓缓流过，水蜘蛛伸着洗细长的四肢在水面上滑行，成群的小鱼苗听到孩子们走在田埂的脚步声逃开躲藏，沟边的芦苇都已抽穗，风吹过，波浪一般连向河的天际，芦苇杆间的蜘蛛网，随着风向悠哉的飘摇着，收割机经过，麻雀便会成群惊起，飞向远方，收割后的稻田，稻杆成堆散落在田地里，我，小花，纹羽，芷尔，斌哼，志飞....会把这些稻杆集中起来，铺的越高越厚，然后一起站在最高的地方，开始把其他人推到周围低的地方，你推我搡，你托我拽，你拉我抱，谁胜了我也记不清了，只是累了就都躺在稻杆上，或者闭上眼养神，或睁眼看着天空，或胡说的千奇百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