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门岗

T.D.Lemon.1900

化工厂的同事韩非疑似丙烯酰胺中毒之后，没多久我也离开了这里，正好父亲的单位统计在家闲散的油田子弟，没多久，就安排我暂时在昆山采油厂总部正门看大门，等待明年春天的招工报名。第一天报道，顺着大庆一路一直向北走，第二个路口到中心街，过了中心街就是油田二小，这里是我们几个门卫经常聚餐的地方，拐到中心街上，一直往西，过十九中，过步行街，在有二百米就到了昆山采油厂正门，从家到这里溜达着骑自行车，15分钟左右，大门中间整体一块天然大石头，石头上红字刻着昆山采油厂几个大字，据说是当年会战立过功会书法的老一辈题字，几个字庄重泰然，气势喷涌，让人动情。门牌两边各空十米，一边进车，一边出车。而门牌后面百八十米，正对着的就是采油厂机关的正门，一道自动感应开关门，进门大厅正面一道八骏图的木质屏风，屏风两边各摆一盆大半米高的铁树，右手边一张简洁的办公桌，桌边坐着两位女孩，一位三十来岁，一位同我年龄相仿。我简单登记了下，说是来这里看大门准备等招工的。年长的对年轻的说，带他去见夏姐。我跟着与我年纪相仿的女孩，右拐进一楼得走廊，走到尽头，她敲门，里面有人喊进来，她推开门，示意让我进去，屋里的阳光强而门外走廊的灯光弱，我正视了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含些泪光，似乎要说些什么，眸中一潭清澈的泉水一样，对我微笑，我点点头，自己进屋。
来，李海强是吧，先签了合同，一位穿着时尚的大姐坐在里面的办公桌上说道。我心想这人应该就是我们的管事，夏姐。环顾室内，见办公桌旁的沙发上，坐了3个同我年纪一般的人，低头在沙发前的桌子上签着合同，一人抬头，跟我打着招呼，是我的高中同学，陈一梵，相视一笑，我很是惊喜，刚想说两句，又觉得场合不对，另外两个不认识，这是你们的排班卡，合同，上一休二，三天一个夜班，工资是月底打，760块钱，夏姐说道，我接过，简单跟着签了合同，听着夏姐跟我们说了夜班的注意事项，排班是明晚的夜班，两个人，我的搭档，雒文昊，刚才见了一眼，身体略胖，戴副黑色边框的眼睛，一身运动装。陈一梵与姜炎彬搭档后天值班，今晚是我们夜班的代班班长罗良平和刚才坐在雒文稿昊旁边那个瘦高的哥们刘奕峰。
我推着自行车，与陈一梵溜达着回家，上次见面还是我去烟台参加专科升本科的考试，考完去他的学校玩，一块吃了饭。他带着我在他们校园里溜达了溜达，又带我去距离他们学校的海边转了转，跟我说我来的不是时候，要是夏天来，这边的樱桃很便宜，五块钱一斤，在海边在吃些烧烤，真是带劲，我又跟他聊了些死神漫画的故事情节，在他宿舍住了一晚，第二天买的学生的半价火车票离开。
接近中午，送暖才没有几天，温度在3，5度的样子，过十九中大门口，我和一梵不约而同向校园里看去，主教学楼换了窗户，外面刷了紫红色的墙漆，楼梯通道的外墙上几个金色铝合金，励志共勉的大字，尊重不同，创造不同，重新锻造过，整体焕然一新。楼前两排整齐的雪松已经长到三层楼顶那么高，丰满苍郁，生气勃勃。操场上是上体育课的学生，塑胶篮球场上打篮球的少年，抬手举足间让我想起我们篮球比赛的样子。快二十年了吗？车棚里的自行车摆的整齐，记得一个月轮到我摆一次，排一次。见过小二黑吗？一梵问我。(我们班三年的班主任，个头不高，肤色较常人黑些，班里的学习委员给他取的绰号。)没见过，我答道。我也好久没见他了，他说道。倒是语文老师徐天海，我在体育场打球能碰到他。偶尔还聊聊过去。这转眼他们又带了一届毕业生了吧。一梵又补充道。一时又聊些漫画的更新剧情和NBA的新闻，中心街与大庆一路十字路口右拐健身俱乐部北边一点的建工社区，这里经常过，但很少来，我送他到建工大门口，目送他过马路，然后骑着自行车回家。回家给化工厂的同事韩非去了电话，问了问在医院查体的情况，他说没事，只是轻微的中毒，就是手掌发紫黑色，这几天颜色渐淡，轻微的眩晕感已经没有了，这次中毒医生初步判断与他经常出汗的体质有关，应避免接触有毒粉尘，他说他已经跟领导提出了申请，去了锅炉部，领导批准了。他又问了问我的情况，我说刚去门岗报道，等待油田明年的报名招工，他又跟我说小白去了非洲津巴布韦，做翻译，也负责那边的一些工程技术的直接翻译指导，建设。又简单说了两句，便挂了电话。
门岗的夜班不太难上，若是在化工厂，基本上要盯一晚上，在反应釜前测温度，倒闸门，进料，卸料，在井队，夜班是最难熬的，有时要连着上一个月，缺人的话会上更久，12小时不合眼也是家常便饭，睡岗明面上是不允许的，个人角度觉得一晚上一晚上不睡，若是白天休息睡个单间还好，就怕没有条件的井队一个屋2 3个人，根本睡不好。熬夜的杀伤，队上的制度咱们这里不讨论，只是写下如今实际的情况，各位看官自己体会。门岗的夜班也不用向白班穿正规的门卫服装，十点十一点领导全部下班之后，锁上感应的大厅大门，灯不能关，办公楼的后门也要锁上，我跟雒文昊商量一个人在外面，一个人进保洁的屋歇着，倒着休息。机关办公大楼后门正对着的是机关招待所。里面有类似标准间的宾馆，大领导会议开的晚了，就住这里，或者上级领导来视察工作，也可以住在这里。逢年过节，有值班回不了家的职工，也可以把家属接过来，住这里，在岗位上一起过年。托文昊的福，他认识那里夜班值班的姐姐，能在标间住一晚，随着天气寒冷，冬天的深入，这是送我们的意外大礼包。采油厂食堂的伙食不错，早上7点交接完班，我们就去招待所挨着的食堂吃早饭，夜班只管一顿早饭，白班管早饭和午饭。
上班的当晚就见到了我们的代班班长，罗良平，他个头不高，卷发，一身商务打扮，乐观健谈，三十五岁，重庆上的本科，那个年代能上本科我很是佩服，作为应届毕业生招回油田，在作业大队干技术员，没干几个月辞职不干了，跑到上海跟他女朋友做生意，并在上海买了房，结果婚没结成，打道回府，自己在慢城做华帝炉具的代理，门岗只是副业。后来我干了井队，他好说歹说劝我不要辞职，他说自己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早些年具体发生了什么，他缄默不谈，我想在上海打拼的日子也是属于他青春的亮点。
油田属地的油井管线破解，原油泄漏，引起地方老百姓哄抢，油田护卫队按例上前制止，言语间的沟通无效，很快上升到肢体的冲突，老百姓和护卫人员都有受轻伤被送进医院。第二天，一个村的人就把采油厂机关大楼给围了，拉着滑稽的不讲理的横幅，静坐在大楼门前，要求赔偿，要见领导，我们夜班掉到白班，拿着一些基本的防御武器，列队站在大楼门口，阻止他们的进入，一时间就这么僵持着，人数上几乎对等，有几个村里年轻的小伙子拿着棍棒很快挤过人群，为首的一个骂骂咧咧，左踢右肘，就要闯进去，由于提前说了，不能动手，大家就这么拿消防盾挡着，尽量不失了防守的位置。我见为首的那家伙用力踹倒我方一位持盾的大哥，冲进了大厅，要往楼上走，班长何云乐，穿双拖鞋从大厅里走出来，大喝一声，为首的那男孩还没反应过来，就让班长抓住了衣领，提了起来，对着那男孩左右就是两个耳光，周围的人看了这情况都愣了，顿时鸦雀无声，那男孩双脚离地，只是双手用力拉扯班长抓住他衣领的手，别动！班长这一声霸气十足，那男孩蔫了一般。班长走到被他踢到的我方防御人前，说，你踢的，那男孩点头，班长说，刚才那两巴掌算是扯平了，出门等着，年纪轻轻跟着瞎起什么哄。一时间大家都等着，直到派出所的人来，双方进行了和谈。才都散去。事后班长吃饭的时候说，劳保鞋还没来的急换，这家伙就闯进来啦。
油田与地方的摩擦是经常有的，在井队，听老师傅们讲些有意思的油地经历，主要就是变相要些金钱赔偿，当然有时候你在人家地界上工作，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多数老百姓直接讲道理的，算是不错的。很早得那些年代的疯狂旧事，我上班这些年是没有遇到经历过，只是搬家安装，晚上看井的时候，遇到到些捡些零碎东西的人，喝止下也就不了了之。
元旦的前夜，班长的搭档有事，跟我临时调了班，我与班长搭档夜班，外面下起了雪，灯光下窸窸窣窣的飘落地上，外面的世界没多久就一片白色，风也不大，看样子要下一晚，跟班长去仓库找了些扫雪的工具，放在门口，明早上我们清理自己的责任区，机关抽人在清理各种的卫生区，零点，班长开车出去买了些烧烤，啤酒，我们进屋喝了点，聊起了招工的事，他告诉我选个离家近的工种，什么都可以，可能开始要适应，不适应有关系用关系，没关系等待机会办调动，不能如他一般热血辞职，普通家庭的孩子尽量不要脱离油田，年纪轻轻入职可能什么都看不惯，没有绝对公平的事情，关系是你个人能力的一部分，能用必须用。摆正心态，积极乐观，安全安心做事。他说着，我听着，我知道他说的也都不一定对，但作为过来人，这些经验心法是可以参考的。
后半夜，出来上厕所，听到轻微的踏雪声，走到大厅，见班长正在门前的空地上练武，他双腿委屈，探步，同时扎小半个马步，伸左手至胸前，虎口略开，右手下捶，变直肘向上击打，左手护住右手胳膊关节，右手变掌下探至腰部，左掌跟着上击，再回至胸前靠下，接着右掌变拳斜向左方击打，左掌同样变拳向右上方击打，紧跟后撤半步，微弯腰，双手收至左腰蓄势，双手握拳齐出，左拳直打，右拳，划弧，右胳膊弯曲，带至头部，护住头部，不带停，后撤一大步，快速向前两步，右拳跟着大力向前直击。接着脚步变换不停在地上踏出的节奏铿锵有力，拳法收放也劲力虎虎，打了有一阵，他的动作慢下来，有些连接不上，又凝神思考，在重新打过。回头看见我，对我一笑，说到，很久不练，忙于世俗，忘了很多了。我鼓掌称赞叫好。
一时，他又拉我坐回屋里聊了阵子，又眯了觉，早上一起清了雪，回家。